他说:“好。”
某日下班后,周秉昆走出厂门没多远,背后有人拍他肩。
他回头,见是陌生人,看上去二十七八岁样子,穿“棉猴”大衣,帽绳系着,紧护脸颊。
“棉猴”问:“你叫周秉昆是吧?”
他说:“对。”
要求自己撑住。
他又有新工友。与他组两个小伙子,个名叫吕川,国字脸,络腮胡子,年纪轻轻两腮便已刮得铁青,属于民间所说相貌堂堂那类型;另个叫曹德宝,瘦高,米八多,留大背头,样子斯文,绰号“五四青年”,厂里人都称他“五四”。秉昆从他俩聊天中得知,厂里两名老出渣工都得风湿性心脏病,个不久前死,还有个成老病号,什活也干不啦,偶尔上班,厂里也只能安排他看大门。他俩有个共识,那就是——两名老出渣工命运,注定将是他俩以后命运。他俩说时却并不多忧伤,还笑。个笑着说:“活着干。”另个笑着说:“死算。”他俩话让秉昆心里很忧伤,因为他俩命运极可能也是他命运。虽然他已觉活得没多大意思,却很不情愿四十几岁时就成老病号,或死。他还没恋爱过呢,还没恋爱就死他不甘心。他估计“五四”曹德宝和吕川也没恋爱过——休息时,他俩常常背靠背坐在池沿上,吕川唱“和任何人都没来往,命啊”,曹德宝吹口琴伴奏。曹德宝口琴吹得不错,吕川却五音不全,常跑调。
曹德宝和吕川对秉昆不好,他俩成心孤立他,甚至鄙视他。秉昆进厂没几天,关于他种种谣言便在厂里传开——说他是靠后门调来,说那后门老大;说他仰仗着他父亲后台,在木材加工厂时目中无人,调皮捣蛋,终于混不下去;说他父亲把他“放”在酱油厂,是出于对他惩罚。最离谱种说法是,他乃私生子,父亲对他并没什感情,所以他只能调到酱油厂。如果是亲儿子,他父亲才不会忍心让他落到与平民百姓儿子们样境地呢!
秉昆左耳朵右耳朵听到些,却没太生气过。他自劝慰地想,也许反而对自己还有点儿好处——毕竟那些谣言让他成个有上等家庭背景人,谁想欺负他,就不得不考虑考虑自己可能付出代价。经这自劝慰,倒宁愿将那些谣言当成无形保护伞。他自打出生后还从没被视为有上等家庭背景人,这让他对那些谣言有几分享受。
厂里把手似乎也对那些谣言深信不疑,有天单独找他谈话。
“棉猴”挽住他手臂又说
把手脸上呈现着很对不住他表情,请求般地说:“你目前在厂里情况,先别告诉你堂哥啊!”
他说:“行。”他以自己冷淡态度暗示对方,那以后怎样个情况,可就完全看你。
把手当然感到他冷淡,以保证口吻说:“这是暂时,肯定是暂时,怎会总让你干那种活呢!你得坚持个时期,过敏感期,对你自有安排,否则,就没脸登你堂哥家门。”
他说:“记住你今天话。”
把手说:“代问你伯父好啊!也请代问你父亲好,虽然们没见过,但对打过江山老干部内心从来是有敬意,中国缺他们哪儿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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