字片街道如此泥泞不堪,他无法再骑自行车上班,每天得提前个小时出家门。从“和顺楼”回到家里也便晚个小时。区里派人往泥泞中垫砖,作为家住光字片人,他也心存感激。毕竟,未等光字片人们集合起来到区z.府市z.府门前静坐,区里起码把该做事做在前边。当下,也只能做到那个份上。有人把垫在泥泞中砖往家里搬,他是知道,甚至看见过,而且看见不是别人,是春燕她二姐和二姐夫。他们被他见到点儿都不害臊,还厚着脸皮跟他打招呼呢。他当时说:“那样砖弄回去多脏啊!”春燕她二姐夫却说:“脏也是好东西,夏天用水冲冲就见新。”他快到家时,脚踩向白天明明垫着砖地方,不料踩个空,扑哧踩到泥泞中,险些跌倒。当时不由得对那些贪小便宜人内心骂出脏话,及至明白是自己妻子带着两个儿子干事后,他自然生气。
他本是高兴而归,因为从“和顺楼”拎回些饭菜。都是名厨做,妻子和两个儿子年到头吃不到几次。同样是鸡鸭鱼肉,自己家在年节也做不出那种好口味来。何况还有两只大对虾和几条海参,那可是妻子儿子从没吃到过东西。“和顺楼”生意依然红火,天转暖更红火。韩社长经营思路是走高端路线,菜谱越上档次越好。为此,他派人专门去大连采购海鲜,去省内外山区买山珍野味。狍子肉和野鸡、野猪肉在“和顺楼”菜谱上已不算稀罕,最新增加菜品是“飞龙戏猴”。猴非指猴子,而是大个猴头蘑,绝对野生。“飞龙”是种少见鸟,也就半斤来重,估计只“飞龙”仅能剔下二两多肉,但据说极其鲜美。秉昆自己口没吃过,只是听客人们赞不绝口。还听他们说,世上关于美食那句“天上龙肉,地上驴肉”“龙”,其实正是指“飞龙”。那珍稀东西,般是不会炸炒来吃,基本是炖汤。秉昆喝过小碗汤,确实鲜美,却并没感觉比炖得好鸡汤好喝多少。“飞龙戏猴”上菜谱,“雁肉炖猪蹄”就显得不怎上档次。
周秉昆胖,腰粗有肚腩,体重增加十几斤,脸盘大,红光满面。师父白笑川也胖,“和顺楼”每个人都胖。胖得最明显是国庆他姐,不再是从前那个脸色灰黄面容憔悴女人。身子圆号,扎不小围裙,得扎大围裙。
这要感谢“和顺楼”顾客们。他们成分变,以前厂长副厂长们少,经常有些身份不明人士光临。虽说身份不明,但看上去都非等闲之辈。他们年龄大抵与周秉义差不多,偶尔也有女性出现在他们中间,年龄则与周蓉不相上下。他们口中常常不经意似说出句语焉不详话——“你家老头子”或“家老头子”,说时有种意味深长否定口吻,如同在说过时落伍前朝遗老,却也不乏那份得意和自满,仿佛在谈什古董,虽然并不直接就是黄金或钻石、珠宝,但其文物价值还是举世公认。如果说是“们老头子”或“你们老头子”,那老头子概念就截然不同。白笑川告诉秉昆,后种老头子已不是指父亲们,而是指大官们。那说人可能是秘书,也可能是下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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