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也不是什人儿子,周秉昆感到巨大恐慌。父亲死时,那种恐慌袭击过他次。之后相当长段日子里,他觉得心被掏空半。然而,毕竟还有母亲在,自己实际上还是个儿子。现在母亲也死,“爸妈”二字对于他已无任何现实意义,他陷入无边无际心理孤寂。
等他不哭,管教才接着替他洗头,吹干,还往他脸上擦些润肤霜。
他离开时对理发管教说:“谢谢。”
管教没有说话。
第二天早,警车将他送到火葬场。确实是辆警车,而非囚车,这也是种优待。两名管教随车,包括张管教。在车上,他照例戴上手铐。判十年以上徒刑重刑犯,那是必须。两名管教时间掐得很准,到达时告别仪式正要开始。
管教而是自伤,那也同样是事故。在犯人们理发室,只对表现恶劣重刑犯人上手铐,般是将犯人双手铐在前边。想到自己来是管教们理发室,周秉昆对自己双手铐在背后困惑也就消除。
自己是名犯人,居然能在管教们理发室理发,他意识到这委实是对自己次优待。
妈死又怎样呢?
不批名犯人假,那犯人又能如何?
不待他请求,监狱主动批准几个小时假,管教将他带到管教们理发室理发,以便让他在亲人面前样子顺眼点儿,这不能不说是对他破例照顾。怀着感激心情,周秉昆坐到理发椅上。他双手被铐在身后,坐着很不舒服,却并没影响他感激。
张管教边为周秉昆打开手铐边说:“让你戴着这东西参加母亲葬礼,太那个,但你千万别乱来,俩可都佩着枪呢。”
周秉昆看到。他说:“不会。”
在两名管教左右夹持之下,他置身于亲友之中参加母亲遗体告别仪式。当他在母亲遗体前跪下时,两位管教才退于两旁。他没哭,却听到别人哭声。他也没扭头看,不知哭是亲人还是朋友。
在城市里,百姓人家爸妈死,丧事过程最长也就个小时。秉昆妈当过街道副主任,按说比送秉昆爸人应该多些,但她打交道多是中老年妇女,家务缠身,送到街口就算很重感情
为他理发也是位管教——犯人们理发室那日不上班,周秉昆只能在管教们理发室理发。虽然是犯人,已经不再是从前周秉昆,但他身上有点却没有变,那便是他头发硬度——甚至比从前更硬。按时吃睡,经常集体外出参加体力劳动,身体自然强壮。他从镜子里看到,随着电动推子在自己头上移动,发楂儿四溅,理发管教脸上都有他发楂儿。
那管教脱口说道:“好硬头发!”
周秉昆没接话。按照规矩,管教自言自语句,犯人不必搭话。这个规矩,周秉昆入狱不久便察言观色学懂。
管教替他理发,刮脸,洗头。实际上,要是不刮脸话,只怕亲友们都会认不出他。
刮脸时,周秉昆泪水夺眶而出,以至于脸上皂沫都被泪水“冲”掉,像泥石流顺着山体滑坡。洗头时,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。张管教和为他理发管教都没呵斥,他俩趁那会儿站在门口默默吸烟。他俩吸罢支烟,周秉昆也哭不出声。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