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脑子里有是说不完瞎话,张口就来。听他这胡编,就仿佛世界上真有“驼背老舅”这个人似。父亲话,梅芳自然也不会相信。因此,父亲紧接着马上又补充句:“已经向德正请过假。”
“你别成天德正长、德正短,拿鸡毛当令箭!”梅芳冷冷道。
大概是因为鼻子流血缘故,高定邦鼻孔里塞着团草纸。这使他那张方方麻子脸更显得凶悍。不过,这回,他似乎并没有为难父亲意思。他往前挪两步,压低声音,对父亲道:“你身上有没有带烟?”父亲赶紧从衣兜里摸出烟盒和火柴,讨好地笑着,给他递过去。在高定邦点烟那工夫,他弟弟高定国在旁对父亲打趣道:
“昨夜老牛皋犯病。天不亮去看他,已经穿好寿衣,搁在棺材盖子上。有进去气,没有出来气。老哥替他算算,什时辰归西?”
“高会计说笑。”父亲不冷不热地支吾句,也给他递支烟,脸上那副巴结、胆怯神色略显复杂。与定邦相比,高定国模样显得斯文清秀些
窑头赵村也许正在唱花集。父亲想想,做出完全不同判断:“那是大队干部在给各村军烈属送喜报。快要过年嘛!”
知道,所谓“喜报”,不过是副春联,外加封由公社统印发慰问信罢。大队干部们敲锣打鼓,来到军属或烈属家门口,给他们贴上春联,递上粉红色慰问信,寒暄片刻,猛敲通锣鼓,就算完事。年年如此。
果然,没过多久,窑头赵村前池塘边上突然走出几个人来。他们从齐人高枯苇丛中个个地闪出来,在通往外村官道上走成单行。高定邦、高定国兄弟走在最前面。他们个敲锣,个打镲。在他们身后,小木匠赵宝明胸前吊着面大鼓,系着红绸鼓槌上下翻飞,他打鼓章法与他做木匠手艺样为人称道。宝明身后跟着朱虎平。他是大队救火会会长——谁都知道,他们家柴屋里趴着尊神奇水龙。据说旦发生火灾,那老龙就会发出“呜呜”悲鸣。朱虎平手里倒是有面小锣,但他并不怎敲,而是不时转过身去,与身后个穿红棉袄姑娘说笑。这个姑娘,虽有点眼熟,却叫不出她名字,似乎来自另个村庄。
落在最后面那个人,不用说,正是梅芳。
在童年记忆中,如果说曾经深深地记恨过什人话,梅芳是唯个。尽管父亲自作聪明,加快脚步,但仍然没能避免们在两条大路汇合点撞在处。随着锣鼓声骤然停歇,传来高定邦那喑哑而威严声断喝:
“大仙!”
感到父亲身体猛地哆嗦两下,马上就站住。
“大早上不出工,你们父子两个,这是要去哪儿装神弄鬼啊?”还没等高定邦发话,他弟媳梅芳就抢先开腔。你看,之所以那恨梅芳,不是没有道理。她话比茅坑里屎还要臭。俗话说,新开茅坑三日香,可从来就没听她说过半句入耳话。她看人眼神,就像用刀子在剜你肉。
父亲答话点也不含糊:
“山脚下驼背老舅,今年八十岁,也是烈属。他是三十夜里生,今天做九,们去望望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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