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音刚落,那个妇女情绪陡然变得有点激动。她吃惊地仰望着父亲,嘴唇微微颤抖。而她婆婆,那个干瘪瘦小老太太,则大腿拍,长叹声:
“点不错!”
父亲接下来句话,则让在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,目瞪口呆。他用种略不经意,却分明是不容置疑口吻,对老太太道:
“孩子是前年没呗?”
“点不错。”老太太重复遍刚才话,跟着就哭起来,“这小祖宗是前年春上走。这个前世冤家生得胖墩墩、白嘟嘟,聪明乖觉,百伶百俐。自打他投胎到们家,捧在手心里怕伤,含在嘴里又怕化,没成想……”
岁老夫妻,早已在院外迎候。老太太十分和善,也很热情,说话时嗓门很大,唾沫星子乱溅;而老头则中山装笔挺,上衣口袋里插着两支钢笔,面容古板,有点拿腔拿调,看就是个干部。
这户人家院落很大,也很洁净。院子当中有口水井,水井两侧各有处土堆花台。东边花台里,栽着棵大橘树,结满橘子,累累果实把树枝都压弯。右边棵石榴树早已落果,晒瘪石榴撒得满地都是,在阳光和雨水中静静腐烂。
跟在父亲身后进堂屋。屋里桌边还坐着另外两个人。男女,不过三十出头。见们进来,两个人都站起身来,给父亲让座。
开始还好,大家还只是拉拉家常。那位干部模样人自己抽着卷烟,跷着二郎腿,面无表情。父亲站起身来给那位年轻男子摸骨时候,手心微微有些出汗,心也怦怦直跳。毕竟,算命先生因算得不准,或者说什不该说话,遭人奚落甚至痛打事,在们当地也并不少见。父亲替那人看相,摸骨,句话没说。他又转过身去,端详着那位年轻妇女。父亲彬彬有礼地问问她年龄和生辰八字,随后轻声地说句什话,那女人就捂着嘴咯咯地笑起来。
父亲没有替她摸骨。
老太太伤心过度,很快就泣不成声。那个干部模样人,此时已经明显地转变态度。他终于从烟盒里取出支烟来,递给父亲,陪着笑,
这个妇女在面对父亲问话时,态度娴静,语调轻柔,脸色微微泛着潮红。亮晶晶目光中,有种对父亲无条件崇敬与信赖。而父亲却像位正在给人诊病郎中,举手投足之间,有种不由得你不信安稳与从容。
等到他看完相,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望着父亲。屋子里有种难捱紧张与静谧。不料,父亲沉思半晌,忽然站起身来道:“先出去解个手。”
大家都松口气。那个干部模样人微微笑,又拿出支烟来,两头都在桌子上顿顿,这才叼在嘴上,抖着腿,似乎在说:倒要看看,你这瞎话怎往下编?
父亲解完手回来,坐定,喝口茶,就说出大堆谁也听不懂话来。对于算命者来说,这些唬人鬼话恐怕也是必不可少吧。相信,父亲这些话,不仅听不懂,在场其他人也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。他们并不在意这些胡话,而是在焦急地等待着父亲说出他结论,或者说,作出最终判决。而父亲结论是:
“你们这户人家,什都好。可有样,不招小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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