透过阁楼朝东木窗,赵锡光先生家那幢青砖黑瓦大宅院就可尽收眼底。三个灰扑扑屋顶斜坡和面乱砖墙,围成个长方形庭院。在庭院东北角,有棵年代久远西府海棠。亭亭如盖树冠高出瓦楞之上,深黑色虬枝疏朗地探向院外,将东边那间厢房遮去半。到每年三四月间,在春风梳拂下,那株海棠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开放。花苞初呈秾丽胭脂色,丝丝缕缕,有种黯然神伤幽逸。但空濛春雨很快将它颜色洗淡,绽放出派饶有风韵粉白。花瓣层层叠叠,累累纷披,在初生柔叶映衬之下,独立斜风细雨,瞻望四方,蹙然有思。
当然,赵锡光先生家庭院中不光有海棠。
每到盛夏七月,绚丽大烟花迎风怒放之时,那些妖冶多姿绛红色、紫色或白色花朵,挤挤攘攘,织成块色泽斑斓云锦。这些传说中销魂之花,仿佛心要为自己洗去莫须有恶名,使出浑身解数来涂脂抹粉,顾盼之间,流波横溢,摄人心魄,为这座古旧、冷清院落平添抹活泼明丽。
赵先生偷种罂粟名声,早已远播乡里。到九七年夏末,郝建文书记专门把德正叫到公社,拍着桌子对他说:“不管你狗日用什办法,三天之内让老东西将烟花自行铲除,否则,县公安局直接下来拿人!”赵德正倒也没去麻烦赵先生和冯师娘。他瞅准赵锡光出去放虾网空当,让小武松带七八个人,强行冲进赵先生后院,将刚刚结果大片罂粟,铲得株不剩。
赵先生用完往年囤积烟膏之后,接连撞几回墙,终于病不起。不过,冯师娘说,他时半会还死不。“这老不死,不好这口好那口!他倘若不把手里几文钱,个子不剩地交到那个冤家手里,他是咽不下这口气。”
师娘口中那个冤家,谁都知道,指就是龙英。
如果把目光从赵先生家庭院上空移开,稍稍偏向东南,就可以看见王曼卿家花园。与方伯府邸繁复而精巧宅院不同,曼卿家园子,不过是用蔷薇花枝密密匝匝地编织而成个篱笆院落。桃、杏、梨、梅,应有尽有;槿、柘、菊、葵,各色俱全;蚕豆、油菜、番茄、架豆,夹畦成行;薄荷、鸡冠、腊梅,依墙而列。花园外,就是望无际桑林和麦田,斜斜坡地直延伸到菱塘那弯月形波光水线。
唐文宽曾搬出古本小说中句子,吹嘘自家花园有经年不败之景,四时不谢之花,其实并不夸张。每当春和景明、蜂飞蝶舞时节,这座不事修饰、杂乱无章园子,却有种说不出盎然生机。当浓艳、清冽花香,随着黑暗中微风,潜入你阁楼,进入你梦乡时候,你能分辨得出,哪是蔷薇迷离,哪是丁香清芬?哪是菜花甘甜,哪是桃李浓烈?
在看来,正是这春天芳香,将这座迷人花园精华萃取出来并加以提纯,最终变成尘世声色某种象征。正如王曼卿自从有“逢人配”这个雅号以来,她美貌和风韵,在各种或真实或虚幻传说中,也被勾兑成杯琥珀色美酒。你从中看到不光是她姿容,还有自己隐秘欲望。当她摆动着柔软腰肢,从菜地里直起身来,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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