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彬和永胜约去朱方镇洗个澡。晚上由同彬做东,在澡堂附近家新开小酒馆里,点几样小菜,要箱啤酒,算是为饯行。永胜送支“英雄”牌钢笔。同彬则递给个嫩绿色塑料封皮笔记本,还在扉页上写下两句唐诗:
仰天大笑出门去,
辈岂是蓬蒿人?
可是说实话,在端午节前个阳光灿烂清晨,跟在春琴身后,挑着铺盖卷赶往朱方镇时候,心里怎也笑不出来。雪兰执意要从床上爬起来,送去朱方汽车站。她母亲劝半天,才拦住她。
汽车票是中午十二点刻,有足够时间去公社卫生院,与德正。
说“不妨事”。他得是白血病,根本无药可医。
不提德正倒也罢,这问,春琴立刻就把脸放下来,带着种让人害怕冷笑,从齿缝中挤出句话来:
“真是难为你。你倒还记得他!”
就像是被人劈面浇上盆雪水,心里有种彻骨冰凉和刺痛。呆呆地望着春琴远去背影,好阵子回不过神来。
唐文宽来到码头边,嬉皮笑脸地对说:“小哥去南京,家里有吃不完油条和麻花,带几根回来给尝尝。”没等接话,他又接着说,“你娘住在南京糕饼街,街上有家油条店,有家麻花店。你娘家里养着两只雀子,只金雀子,只银雀子……”
德正坐在卫生院廊下张竹椅上,望着静静地笑。树木阴翳在他脸上笼罩层幽暗之色。由于虚胖和浮肿,他脸有些异样。原先那种刀凿斧削刚硬轮廓变得模糊,看上去,更像是个脾气温和、慈眉善目老太太。那天上午大部分时间,德正都在谈论父亲。
自打父亲过世之后,直不敢去探究他z.sha原因。
当唐文宽旁若无人地朝哈哈大笑时,瞥眼亮豁豁巷子口。春琴早已不见踪影。
不过,到结婚前天,春琴还是给送来床缎子被面、块毛呢裤料。第二天早,她带着龙冬来家里帮忙,灶上灶下忙个不停,强打精神跟银娣说笑。
对于“好运气”唯表示不屑,是婶子。她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,说母亲在嫁给那位副司令之前,司令与前妻已育有两儿女。“突然多个乡巴佬去分家财,人家嫡亲儿女怎肯善罢甘休?还不知道闹成什样子呢!都说‘侯门入深似海’,料他去南京,也不会有什好果子吃!”
那时,堂哥礼平已经兼任朱方钢管厂厂长。春节前,他从上海运回村中第台黑白电视机。电视机出现,彻底终结同彬作为“讲故事人”历史——每当黑夜降临,全村孩子扔下碗筷,就会往婶子家跑,坐在那台十二寸电视机前,透过飘闪着雪花、滚动着波纹模糊画面,张着小嘴,探测着未知世界辽阔和浩瀚。
这年春上,和雪兰往公社跑七八趟之后,终于办齐所有材料和手续。按照春琴建议,不妨“个人先去南京探探路”,等到安顿下来之后,再回来接雪兰不迟。雪兰虽说也同意,可直哭哭啼啼,担心“到南京就会撇下她,另找新欢”。到出发前,她染上重伤风,卧床不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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