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人能解释白淑珍为什决定嫁给他。九七四年秋天,她给远在上海白致远写封信,谈到同宿舍女知青生下个死胎,谈到她十八岁下乡情景,如今二十四岁,有人托关系顶替她名额去念工农兵大学,谈到自己牙齿,秋天掉头发,个当地干部儿子试图接近她,如此等等。她最后严厉地提醒白致远:请不要再指责落后。
“你妈妈恨。”白致远向李白解释,“六九年号召下乡,是积极分子,别人家都躲着藏着,是主动替她报名。”
爱就是这样变质,种种切使李忠诚产生错觉,仿佛是他将白淑珍拯救出火坑。人们明示暗示他:你没有救过她,你充其量只是捞个便宜。他听不懂这种话,他向李白举例:朱头三老娘九七七年就瘫在床上,瘫十年都没死,你想想看,她如果嫁给朱头三会是什境遇。这种逻辑让李白十分头疼。求你不要再说蠢话,白淑珍曾经这规劝李忠诚:你要永远记住人生有六个字值得拿出来反复念叨,前三个字叫无所谓,后三个字叫两码事。
他们开始是幸福,李白说,但在其后日子里,大历史先于个人命运给出答案,在个较好时代里,他们反而过不下去,这也是人之常情。父亲并不是个坏蛋,他和白淑珍差距在于,他本质上对于自己侥幸能活下来感到十分满足,而她憎恨这种满足感。
他们十年婚姻,从二十四岁到三十四岁,差不多就是过去十年经验。然而在体感上,无法代入进去。准确地说,无法承认他们是幼稚——就像样幼稚。无法承认自己是场幼稚婚姻弃子,无法直视那个曾经神经质爸和妈实际上才二三十岁。童年期被人喊乌龟儿子或是婊子儿子,这是种创伤感,但它真正造成恶果是困惑
个条件赶紧抛出来。“不是这种土坯房子,是瓦房。”他踩踩地面,“屋子里不会长草那种瓦房。”
“谈过朋友吗?结过婚吗?”
“都没有。”李忠诚说,“口渴,有水吗?”
白淑珍用自己茶缸给他倒杯水。“以后出远门要记得带好茶缸、饭盒。这水好喝吗?”
“苦。”
“你说得没错,这水把牙齿都喝黄。”
名女知青走进来,白淑珍拆盒子,招呼她来吃松子糖。李忠诚注意到她隆起肚子,觉得不可思议。她含着糖躺到床上。白淑珍拉着他出去讲话,走至门外,她说:“她是浙江人,快生,没有人知道小孩爹是谁,她也不肯说。这是第二胎。头胎是个女孩,出生就被人抱走。”她望着李忠诚,“是不是很吓人?”李忠诚默然不语,白淑珍说:“你条件可以在这里找到老婆,浙江,江苏,安徽,包括上海,都配得上你。要不要给你介绍个?”
“不要,就喜欢你。”李忠诚对白淑珍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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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忠诚眼里闪烁着光芒,他当然看不见自己,他看到是白淑珍眼中光芒。你要相信,光芒是神秘事物,令人不眠不休,相比之下,爱情这个词显得太理性,也太迟缓。以上是李白为他父亲归纳,李忠诚原话是:看见她,见钟情,整夜都没睡着,想明天就娶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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