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百多首写成后,他手制灰褐色书皮和封面,捧在手里弄来弄去。今年从遗稿堆取出这本“书”,小代掀开内衬,给看,只见“丹青抄本”几个字,是木心字迹。这事竟忘
曾在纽约奎因斯(皇后区)82街居住过好几年。那房子只好算是条过道,把它分三段,成书斋、餐室、卧房。个人生活好像总是有意思,个人哎,多妙啊,没有谁打搅,要上进就上进,要堕落就堕落,何况几十年来,要堕落也堕落不。
——木心遗稿
此刻在纽约,在家。出门,向北而偏西,步行半小时便是圣马可墓园;偏东而向北,沿82街走十分钟,就能看见木心当年旧居。到临翌日,难免时差,黎明就醒,走去墓园看望母亲,折返时,天色大亮,顺便绕到木心旧居前,站站。
阶梯上端门窗仍是紧闭着,去年前年来,总想知道哪户人家租住着,然而四下僻静,无人可问。掐烟,正要离去,见邻家有位南美汉子远远看,就上前搭话,才知这寓所空置多年,并没有租客。难怪。瞧那门墙萧然,实在破旧,窗户上端空调周边,锈迹斑斑。爬墙虎是消失多年,据那位男子解释,草叶会生种虫子,早经断根,所幸木心居住时,满满地绿几年。
这里和皇后区所有民宅毗连街道样,木心旧寓混杂其间,难以辨识。他辞世后,来探母期间走去两次,此外还有谁呢,今年春夏,竟有位旅居加州木心读者独自寻来——好浪漫,好诚心——之后写成短文。相信他不愿写出失望,只因知道文学课讲义写在那扇小窗内,使他在找到瞬,激动片刻,不然,这里不可能坐实任何有关木心想象。是本地老居民,离得近,随时散步来去,虽有凭吊意思,但十多年来关乎木心切,早已换在乌镇。
此地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。退回与木心时相走动九十年代,这里是活。每次去,固然先已电话约好,到得楼前,大声叫过,老头子开门下看,就那样静静地笑,说:来来来。常在登上扶梯时他已说什好玩话,等纵声“痛咥”——这古语是他教,好不难解——那时,木心比如今年龄不过大几岁。
人在岁序中度日,很少念及今后。当年“今后”,就是现在:现在,木心身后事都在乌镇,件件做着,纽约远在天边,可是朝回来,忽已站在小楼前,旧寓,街树,历历俱在,好似没有岁月,像是从未归国,当场停在九十年代。
回想那段时光,真是好险。九九四年文学课结束时,木心已在望七之年。自从迁来,他给华语报持续发文,又在中国台湾接连出书阶段,大致结束。就记忆,《诗经演》(繁体版题曰《会吾中》)是他生前在对岸出最后本书。他收入少,却得意起来,自以为不必“粉墨登场”,可以整天弄自己花样,“裸裎而行”。
“诗经,老早就想动呀,怎动呢,像只狗样绕来绕去几十年,不敢溜进去哎!”头几首出来时,他眉飞色舞要读,顺着目光行行往下指,等不及地絮叨着,享受他唯放纵:
舒服吧?舒服啊!你看,这几句接得多服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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