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想知道,有谁,这样地,评说文学家
层。他不肯断,而居然不曾断,这就是本书潜藏背景:在累累断层之间、之外、之后,木心始终将自己尽可能置于世界性文学景观,倘若不是出走,这顽强而持久挣扎,几几乎濒于徒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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个在八十年代出道文学家,能否设想木心历程?个研修文史专科学者,又会如何看待这份文本?木心不肯放过文学,劫难也不曾放过他,但不知道他怎样实践尼采那句话:
在自己身上,克服这个时代。
固然,尼采另有所指,尼采也不可能知道这句话在二十世纪中国语境——在这大语境中,木心怎样营造并守护他个人语境?去年秋,木心昏迷前两个月,贝聿铭弟子去到乌镇,与他商议如何设计他美术馆。木心笑说:
贝先生生各个阶段,都是对;生各个阶段,全是错。
这不是反讽,而是实话,因为实话,有甚于反讽——讲课中,他说及这样细节:上世纪五十年代末,国庆十周年夜,他躲在家偷学意识流写作(时年三十二岁);六十年代“w.g”前夕,他与李梦熊彻夜谈论叶慈、艾略特、斯宾格勒、普鲁斯特、阿赫玛托娃;七十年代他被单独囚禁时,偷偷书写文学手稿,亲眼看过,惊怵不已:正反面全都写满,字迹小如米粒;八十年代末,木心年逾花甲,生存焦虑远甚于流落异国壮年人,可他讲五年文学课——们交付那点可怜学费啊——九十年代,他承诺自己青年时代妄想,满心狂喜,写成《诗经演》三百多首;新世纪,每回走去看他,他总引到小阳台桌边,给看那些毫无用处新写诗。
在与笔记再度相处半年,时时涌起当初即曾抱有羞惭和惊异,不,不止于此,是种令畏惧到至于轻微厌烦心情:这个死不悔改人。他挚爱文学到罪孽地步,如他罪孽般与世隔绝。这本书,布满他始终不渝名姓,而他如数家珍文学圣家族,完全不知道怎样持久地影响这个人。
中国文学史、西洋文学史,魏晋或唐宋文学、伊丽莎白或路易王朝文学,各有专家。其他国家所修世界文学史又是怎样讲法呢?当年郑振铎编撰《文学大纲》,想必也多所参照外国写本。迄今,没有读过本文学史,除听木心闲聊。若非年轻读者恳求,这五册笔记不知几时才会翻出来。其实,每次瞧见这叠本子,都会想:总有天,要让许多人读到。
或曰:这份笔记是否准确记录木心讲说?悉听尊便。或曰:木心史说是否有错?愿高声说:不知道,不在乎!或曰:木心观点是否独断而狂妄?呜呼!这就是葆有这份笔录无上骄傲——分明看着他说,他爱先秦典籍,只为诸子文学才华;他以为今日所有伪君子身上,仍然活着孔丘;他想对他爱敬尼采说“从哲学跑出来吧”;他激赏拜伦、雪莱、海涅,却说他们其实不太会作诗;他说托尔斯泰可惜“头脑不行”,但讲到托翁坟头不设十字架,不设墓碑,忽而语音低弱,颤声说:“伟大!”而谈及萨特葬礼,木心脸色正,引尼采话:“唯有戏子才能唤起群众巨大兴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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