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考（1 / 8）

祖父又止住

关于祖父如何在夕之间，成为人人惧怕怪物，据亲历其境祖舅公追忆，事情经过是这样。

当时，本乡三村海村、埔村及山村——村人，难得起聚财聚力，翻山越岭十数回，终于由城内尖顶圣王本庙，求出圣王正身尊，当时迎驾北归父老们感觉自己，敢比执得鞭随镫周仓爷——真个死亦甘愿。然而，车驾甫出城界，到尪子上天山脚下冷水堀停息未久，父老间就起争端，原来，三村都各自建好圣王庙，谁也不愿在轮流供奉次序，及供奉时间短长上退让。

祖舅公说，海村多是手操蟒舟、越海岬至东岸运米、竟日来回大气不喘勇士，埔村人，则是大刀王简九头后裔，男女老少身上绑着两百六十斤重武练石去耕作担水，全然不当回事，果真让这两村人占先，到时他们困着圣王、食言不还，们拿什去和他们拼命？

祖舅公当时在冷水堀湿地上站半天，站到人都快陷进地底矿坑里，依旧无法可解，心中很觉凄楚。眼见磨刀霍霍诸村精英，他想，若果然又起械斗，山村仍是毫无胜算，几十年间，山村村人为后进所迫，让出海岸、让出平原，搀老扶弱进山地，犹能保有线生机，如今，恐怕为千百年前圣王老祖宗，要彻底肝脑涂地。

头顶尪子上天山，山顶蒸腾雾气摄入更高雨云之中，祖舅公说，当时他想起他妹婿——祖父——告诉过他，这座本乡境内最高山，山名由来，是因为山顶磺雾氤氤直上，第个看见人，错觉有人影上天，故名之。祖舅公听祖父这样说时，曾问祖父，那第个人是谁？你怎知道这件事？祖父凛然，从书架搬下大部旧书，剥开书页，用细长指甲指斗大几行字，要祖舅公自己读，祖舅公看得“日”，看得“雨”，看得：“水”“花”“秋”与“冬”“水”，但整段字看得不知伊于胡底，他只惊奇，那些蛮荒不明事，怎，祖父看书就知道？

接着，祖舅公做个后来他“连做梦都在后悔”决定，他用力提起半只已陷入泥地里脚，呼吁三村壮士，用文明人方式，谈判解决这件事，暗地里，他派人快去接祖父来，做山村全权谈判代表。

圣王是们啦！祖舅公说，当他看见凤嘴银牙祖父，在众人簇拥下，目光炯炯走上坡时，心中忍不住这样欢呼，他淌着泪，急急迎上祖父，握着他手，喊着，辛苦，辛苦，这趟真不容易啊！

祖父止住祖舅公，他用那双刚从书案上移开双眼，审视在坡地上、在堀坑旁横七竖八躺着三村村人。高处，尊黑木刻神像端坐轿上，浑身穿戴金碧圣衣，像具被火烧焦、又被人郑重弃之婴儿尸骸，座位两旁，摆着令旗、令刀，与袱黄巾包妥小物事。

这就是祂！小心，手脚轻点！当祖父开始熟练地考察、翻检着圣王时，祖舅公在他身旁候着，喃喃碎舌。祖父面色凝重，不发语，最后，当他打开黄巾，翻出圣王印时，呜，他沉吟声，细细检视完印上字后，他抬头，高兴地对祖舅公说，只有这印是真。

都是真啊！祖舅公摊开双手，像要给祖父个拥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