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里面,祖父说,记载是本地有史以来,所发生过几次重大天灾。你看看最近这份,西历l*s八年——也就是清顺治五年、南明永历二年——七月,个大台风经过本地,把本地仅有二十四户用茅草和竹竿造成人家,全数吹进海里,无人生还,过大约二十年以后,本地才又有人居住,那已经到清康熙年间。可以说过当时,此地才有文人某,翻翻手边前朝闲书,捡出个人名,奉为神祇,而且居然灵验,后代也就因循相信,有趣,有趣。
说到西历l*s八年大台风,你知道当时怎吗?当时,自奉“招讨大将军”郑成功,就是趁着这同个台风东来压境时,兵出金、厦,攻克泉州和同安。想不到,整整十年以后,当他率水陆军十万,战船两百九十艘北上时,在长江口附近,又遭遇次大台风,这次,郑氏覆舟丧师、退回舟山
偶尔兴致好时候,祖父会清出整张桌面,摊开卷他手绘地图,跟解说他考察成果。他说,从前从前,硫矿向来封禁,为防止有人私自盗采,作为火器,四季仲月,地方官会连同近驻兵警入山,在尪子上天山附近聚集采出硫黄,就地焚烧。烧硫磺是个苦差事,火发,磺气蒸郁,人鼻昏闷,诸*员有金银藏身者,不数日皆黑。禁不胜禁,烧不胜烧,只好官营开采。
他说,许多年后,他就跟着采矿队来到山村,那时山村地热,入山探磺矿必趁半夜,日出即归,还必须时时用糖水洗眼,以防被磺气熏瞎眼。
他说,红砂糖多从海路,由汽船辗转运来,有次,他曾在海边亲见运糖汽船搁浅,为防抢夺,船长命令解开货物,尽弃于海。当时那艘船,如同夕阳逐渐沉落,海水为之鸩红,那是,他所见过,最美景象。
说着,他张开虎口,比比地图上海岸线,然后用手指追踪地图上地名,从滴水尾、老山头、枫濑濂洞,经梳榔脚、鲫鱼潦、尪子上天,过石碣后、九穹顶、半碉亭埔后又回到滴水尾。他说,这些地点底下,矿坑坑道筋脉相连,接驳有序,条理俨然,就是这样,他打通远近各村,比谁都还要解这个地方。
比那些,在地表上生生死死、哭哭笑笑人,都还要懂得,这个世界。
那,这个地方呢?有天,趁隙,指地图上个点,问祖父。
冷水堀?那是后来山村地冷以后,所形成个无用水坑。
意思是……你记得吗?冷水堀,祖舅公,圣王庙。
你对地方宗教有兴趣吗?好,给你看件有趣东西。祖父从书架上搬出几大捆纸,他说,当然,没有错过对地方宗教考察,这堆纸,记载是远近各村庙宇,建成沿革及所供奉神像,这份,是据说本地最灵验神,“王光大帝”考据。你知道王光是谁吗?祖父招招手上叠几乎就要碎成粉末旧纸,瞪眼问。说不知道。
当然你不知道,祖父说,没有人知道,但是总算千辛万苦让考出来。王光,根本是个虚构小说人物,他只出现在明朝位姓余读书人游记里。更有趣在底下,祖父放下纸,从书桌旁拖出个大木箱,祖父吹吹灰尘,掀开木箱,看见箱里,仍旧封着几大捆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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