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伟奇告诉李国忠:“找到。”因为他看见张先生铁马,就停在林间小路上。从倾斜小路往下望,冷泉室坐落在山坳里,长方形混凝土结构,像极空袭时掩体。吴伟奇停好车,领着李国忠走下坡,走进室里。
李国忠适应黑暗,看清楚四周,他看见,天花板下没有灯,四面水泥墙上发满白霉芽,东西南北高高四面窗,把光线引向个半干大池子,池水呈酱红色,池子边、池子里,挂着、翻着、滚着、躺着大批大批脑袋、胳膊、肚皮与屁股,悄无声息地,不知有多少人,面无哀喜、丝不挂地挤在他面前,虽说是丝不挂,但李国忠个完全肉体也没瞧清楚,“这真是……太……”李国忠想说些什,但吴伟奇摇摇手,叫他别说话,他向眼前团人肉,朗声问道:“请问,张先生在吗?”
静静地,人肉堆里分出张先生,张先生穿着短裤、披着大毛巾,侧身走到吴伟奇和李国忠面前,站直,李国忠看着,突然又哭,他冲上前,左手紧紧抓住张先生手腕,右手直拍自己左手手背。
李国忠说:“张先生……觉得您今天……好完整!”
“来得正好,”张先生任他抓着拍着,转头对吴伟奇说,“你堂嫂刚刚过世。”
“刚刚,你树根婶在吴火炎家打电话给你武雄伯,你武雄伯打电话给你阿海叔,你阿海叔打电话给王代表,王代表上山挖竹笋时经过这里,顺道告诉。你树根婶说,是吴火炎给她拨电话,要她通知大家。”
“谁?”片刻后,李国忠回过神来,问,“怎回事?谁死?”
吴伟奇深吸口气,开始慢慢爬上小路。他心里有种奇异感觉,好像突然不知道,今天日记该写什。对,过很久他想起来,今天是四月四日妇幼节,妇幼节过以后是清明节,清明节目,是为祭祀亲祖亡灵,假期在纪念亡灵中结束,他接着又要上学。
他骑上捷安特,顺着小路往下滑,李国忠在后面哭喊:“喂!等等啊!”他听见,只是他不知道他老师李国忠为什要对他喊,他觉得自己已经浪费很多时间,天快黑,应该赶紧回家。家家户户都要吃晚饭,好比刘宜静家,刘宜静妈妈煮好晚饭,刘宜静爸爸和弟弟都上桌,门打开,刘宜静祖母和刘宜静,全身湿淋淋走进来,刘宜静爸爸问,怎这晚?刘宜静祖母说对啊,路上下大雨,耽误时间。刘宜静爸爸问刘宜静,你也快毕业,想送个纪念品给学校,你说送什好?刘宜静眨眨亮亮眼睛,想想,说送溜滑梯好,别送那种转个不停、叫人头晕东西。
好比何志勋家,何志勋和他爸爸正起吃饭,电话响声,只响声,何志勋知道这是暗号,晚点他妈妈会再打电话给他,何志勋爸爸也知道,他鼓着满嘴饭菜,指指电话下五斗柜,说柜里有套他新买洋装,他仔细跟何志勋描述洋装颜色、样式与价钱,他问何志勋,你记得住吗?何志勋说记住啦,何志勋爸爸点点头,喝口汤,说那就好,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正在戒酒?何志勋看看他爸爸,面在桌下抹抹手,把指甲缝里粉末抠在裤管上,那是他精心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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