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终于学会骑机车那天早上,父亲正要追上他父亲,去田里工作,但父亲朋友们突然全部出现,他们骑着机车,自备酒菜,在家厨房抢着料理,群人又闹哄哄攀桌椅带碗盘来到大树底。父亲叫爬到树上把风,如果祖父从田里回来,就赶紧通知他,爬上树,揣两把榕树籽在手,目不转睛盯着田地上祖父,如果他像是要走回来样子,就把榕树籽往大家头上扔,但渐渐大家喝得浮浮沉沉,不再理会。
“要唱歌!”父亲朋友“白目”大声吆喝,“要唱歌!”大家都呼天抢地叫他不要唱,但他还是鬼哭神号唱起歌来,“凑脚手”筷子掉到地上,他问父亲:“你家有卫生筷否?这个太重,拿不住。”旁边“阿弟仔”笑他:“百多斤重家私你都搬得转动,这几两重筷子你却拿不住?”白目敲阿弟仔头:“囝仔人有耳无嘴。凑脚手,告诉他你为什叫凑脚手。”于是凑脚手说起他右手四指被铲砸车砸烂那天,医生告诉他没救,但是可以切脚指头接手指头,医生问凑脚手:“你要脚还是要手?”凑脚手说他每天在矿坑里头钻,哪里也去不,所以不要脚没关系,但没手可不行,所以医生帮他动手术,所以以后大家叫他凑脚手。
“好,”凑脚手说,“恁爸今日‘牺牲色相’,让你见识下无脚指头要怎样跑好像飞。”大家呼天抢地叫他不要表演,但他还是脱下鞋袜,绕着
铁铝门窗,他说,住在那里,工作上学买东西都很方便,而且邻居都是熟识好朋友。
抬头对母亲说:“没关系,喜欢住在这里。”
母亲对笑,她拍拍背,她说:“只怕你长大以后,就不会这样想。”
那天晚上醒来,黑暗通铺十分闷热,感觉身旁姊姊们都睡得很熟,可能是因为白天太累缘故。通铺另头,父亲与母亲低低说着话,父亲说:“就算现在不搬,那两成半定金可能也拿不回来。”母亲说:“没关系。”知道他们谈是新房子事。
父亲笑说:“爸爸才是头牛……”黑暗中感觉母亲缓缓靠向父亲,也许他们在黑暗中安静拥抱彼此,也许母亲只是轻轻掩住父亲嘴,害怕他会吵醒们。
怀疑自己听到父亲哭声。
天很快就亮,那天之后日子仿佛庆典般,载货小卡车辆辆停在们家前庭,父亲终于为自己买机车,为母亲买电锅,为姊姊们与买书桌,他打掉厨房灶,装瓦斯炉,把整个家大大地修饰番。每天他骑着机车出门,回来时疲累万分,他仿佛突然发现更多应该买应该换新东西,他还筹划着,在原地再盖间比较像样房子。
然而他没有成功。
矿场发生事故后,母亲带们去看父亲,母亲指着他说:“这就是你们爸爸。”那时已经习惯,所认识人,他们看着什,指着什,心里想是别什,却已经没有力气对你多说明点。当母亲指着父亲时,其实已经分辨不出他是谁,因为,他脸孔被火烧得模糊,这张脸很可以是另外个人,然而母亲平静地说,这就是父亲,在她话语里,恐怕没有关乎死亡这样字眼。
他们只是神出鬼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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