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进财看着他爸爸边走边喘气,他
快洗耳朵,林进财就赶快洗耳朵,又有人说他屁股也还没洗,林进财就赶快洗他屁股。
他连脚指头都根根洗好,就跟他爸爸说,没地方洗,他爸爸才把衣服还给他。林进财穿上衣服,奇怪,他觉得自己再也不想睡,他个人靠在土砖墙上发呆,看着他爸爸慢慢走下山坡,边走边摸自己口袋里怀表,表链太长,林进财知道,他爸爸定想着要去表店把表链调短点,林进财知道,因为他爸爸每天都在想这件事。
昨天晚上,林进财手脚并用,努力地爬向桌前,突然,他听见很大声“空”他堵在门口门板又倒,他爬起,看见王先生就站在屋外,撑着伞很慌张样子。王先生说对不起,真对不起,原先想敲门,没想到竟把你们家大门给,呃,推倒。林进财爸爸从王先生旁边闪进来,踏过倒在地上门板,走到椅子边坐下。
林进财妈妈仰着头,请王先生进屋里坐,王先生说不用,他就站在这里,把话说完。他拉拉皮带,指着林进财爸爸,说下次再这样,定报警处理,说完王先生就走。等很久,林进财爸爸跑到门口望望,确定王先生已经走远,才自己去把倒在地上大门捡起来,盖上,副累坏样子。
林进财知道,他爸爸又跑到王先生家里去,因为从大收音机里,他爸爸听到,王先生全家晚上都要去喝喜酒,他还听到,王先生说要将那串备份钥匙藏在哪里。他知道他爸爸定会去偷钥匙,打开王先生家门,他爸爸会发现,果然没有人在里面,这时候——叮当——叮当——墙上古董钟吐出只高级鸟,从天花板垂下晶莹灿烂吊灯,此时正不断往下坠,但像结冰湖般光亮坚固磨石地板,永远仍在离吊灯那遥远地方。
林进财猜想,这时他爸爸会模仿王先生姿态,侧过身,把右手向屋内摊,向位看不见客人,用愉快声音说,请进,请进,这里就是家。
然后,林进财看见他爸爸坐在把湿湿椅子上,椅脚正慢慢陷进锅将要化开粥里,有人撑着把黑伞,站在个黑暗洞前面,伸出右手食指,指着他爸爸,说下次要报警抓他。
天将要亮时候,林进财爸爸妈妈,躺在张浮动床板上,模模糊糊地睡着,安静。在那之前,他们在睡梦中吵架,他爸爸喊,狗,们都被看成狗,搬家,们明天就搬家,他妈妈喊,快起来呀,们快沉下去,们会淹死啊。他们闭眼,各自高高伸出手,狠狠打彼此巴掌。
林进财赤脚站在地板上,感觉房间里逐渐蒸发起来热气,聚集在天花板上,慢慢往下压,他扳起指头数,想起自己生存在这个星球上,已经整整十年。
在天气最热时候,林进财爸爸把半干衬衫、西装裤,还有西装外套都穿好,打起领带,从洋铁皮罐里偷点钱,看看他怀表,像平常样自信满满地喊,出门去找钱啰,等回来,们就啰,然后他小心地把大门卸下,摆到旁,大步走出门。林进财在他背后大声喊,爸爸加油。他爸爸摆开手,高高朝背后挥挥,嘴里练习着,敝姓王,敝姓王,敝姓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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