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望见从远方洋面驶近船,首先露出船桅样,远远地,他先看见那娘妈用黑缎缚着束发,从地平线上冒出来,接着,是她木然张脸,接着,是她吊着流苏披肩,接着,是她深蓝色短裙围,接着,两条厚黑长裤筒,最后,双白布鞋踩上来——他想着,地球是圆——他看见娘妈走进空地里,将手提口铁箱子沉沉掷在地上,娘妈掀开铁箱盖,抽出四根铁柱,大匹布,又快手快脚拆箱,组柱,挂上布,片刻,座等人高楼亭原地长出来,立在空地上,他眼前。在他老爹出殡前夜,许多素未谋面陌生人,与他共聚堂。
天很快就暗,他视线平平望去,望见四面透风楼亭里,根白蜡烛烧着,帝钟、奉旨、龙角、乌锣、木鱼等五样法器,圈着火光,不知给照得更清晰,还是显得更森沉。他沿着楼亭绕圈,指认楼亭方四面匾接引西方,阴阳相会,迎归乐国,孝思堂。他转过身去,背后个人也没有。 位红巾法师走近烛光,探出手,取龙角,对口吹响,位白衣小旦抄起木鱼,笃笃敲击,位乐师调着三弦,应起和起,他搬张椅子,坐在乐师身边看着。
在他老爹出殡前夜,他给他老爹场好戏,这场戏里,他老爹是主角,虽然,在场人,没有人看得见他老爹。他冷笑着,看着位青衣尪姨低伏身子,倒退着,接续烧着买路钱,这逆着转着姿态,让鬼门开启,娘妈带出他老爹,他想象他老爹皱着眉,飘飘荡荡,不明白自己何以身处在这阵仗中。
没有人解他老爹,就连他也不理解。不知道为什,他在这时想起件琐事,他回忆起许久以前,他还是个小孩,他蹲在小路中途,看着小路两旁,夜市摊贩搭起各自棚子,聚集成阵,包围他。那卖小动物老头儿,张白桦树皮似脸,微微透着点粉粉红红。小孩发现,老头儿老坐在同张小板凳上,读同本破书,几架铁笼子呈凹字形将他嵌在中央,铁笼里,永远关着小仓鼠、小天竺鼠、小黄金鼠、小鸭囝仔和小鸡囝仔,铁笼外摆着个大铝盆,里面永远游着小乌龟。小孩蹲在大铝盆前老半天,看着小乌龟若有所思,伸缩慢慢游着。他总不见有人来买,就问老头儿,卖不掉,这些小动物都跟您回家吗?——他想知道是,如果这些小动物们都长大,老头儿会怎做?老头儿依旧看着书,对小孩说,是啊,咱家里还有头东北虎,这头虎被条西林巨蟒吞在腹内,这条蟒又被尾南海大鳄咬在肚里,这三只动物不出家门,是镇家之宝,非卖品。
小孩不听那粉白老头儿胡诌,他心只是想买只小乌龟,他转过身去拉他老爹衣角,央求他老爹。
那时他老爹,半身探进昏黄光圈里,看看大铝盆,皱皱眉,说,那是活物啊,怎能买来给你当玩具耍?小孩说,咱要那小乌龟不是要当玩具耍,咱要养大它,照应它,让它长成大龟公。老爹当头敲小孩手刀,说,你就这不长进,你要养,也好养鸡仔鸭仔,养只乌龟干什?小孩问,养鸡仔鸭仔做什?老爹说,养大,好卖钱,或逢年过节可自己杀来吃啊。小孩发愣,生气,他指着老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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