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伯是偏穷乡村农民,极尽平凡和卑微,可又是个堪用超凡去形容尊贵生命和尊贵人。
那年,房子盖将起来。
那年,发成哥哥完婚。
盖起房子那天,自然是依着乡村风俗,慷慷慨慨,放开来请匠人们好好吃与喝。吃肉,喝酒,待匠人与小工都离开繁闹,别新房后,竖在路边那三间高大瓦屋里,空落出清静,散发着半青半红砖和石头混合成硫黄味,还有泥土潮润和馨香。屋子里净净荡荡,似乎辽远开阔。初夏阳光从门窗透进来,照着那些清丽味道,如照着看不见绸纱。就在那屋里,在和叔伯哥哥与弟妹们都站着坐着欣赏房屋,赞赏阳光,开始对生活有着懵懂美意时,大伯从外边进来。
大伯说:“你们弟兄都在呀。趁都在,给你们说上几句话。”然后,大伯就立在门口阳光中——因为他身材高大,米七多身子立在那儿如竖着块板——站在他用家人血汗盖将起三间瓦屋门口,对他六男二女子女们说:“房子盖起来,债也欠下。人在这个世界上,什都可以欠,唯独不能欠是人家债。从明天起,们家人都重去拉石头、卖石头,尽快把欠人家债务给还上。”
生活又恢复到原有轨道上,和原本就没有离过轨道样。早上天不亮起床到十几里外河对岸涧谷扛石头,然后再蹚着齐腰急流运到河这边,卖到村里那些国家麻雀单位里。天两趟,走时星月满天,回时星月也满天。除农忙和过年,其余时间里,大伯家人天天如此,年年如此,干恒持,就是三年多,和又个中国历史中“三年困难时期”样。
总算无论如何,因为这竖起新房子,使大伯家沧桑日子,显出与他户人家相同和不同。相同是,过都是那个年代里乡村瘦弱岁月;不同是,因为大伯家人口众多,其岁月中日子,就过得比别人家更为艰辛和疲惫。但在这户人家中,因为大伯存在,就像片新生林地中,有棵粗壮而古老大树,下让那林地有境界和气韵,有精神和风骨。大伯正是那片林地中那棵古而壮树,因为他如牛如马地劳作,因为他如头羊、头雁样领着子女们为活着,并力求在活着中让子女们尽力吃得饱些、穿得不那破烂裸露些,并且在他们长大成人时,都能够有理由谈婚论嫁,有条件娶妻生子,大伯在他不识字并且在他不善深究言谈人生中,深深地明白两个字含义和深邃,那就是——。
就是人活在世上某种。
有大小之说,但没有高贵卑贱之分。如同钟表上时间,座钟大者可卧似房屋,站如松柏;小者犹如拳头鸟蛋,搁在桌角床头,如鸟雀卧枝。手表有当年南京产“钟山”牌,大如铜圆,光亮中显着浅黄,三十元块,戴在手腕上,鲜明而粗糙;有上海产上百元块“上海”牌,相比之下,确实有精致和薄美。可再看那些进口表,日本超薄和透亮,瑞士琳琅和滑润,这些物件品相,有大小,有贵贱,有美丑,可其所走动时间,却律都是时、分、秒,都是积累着分散岁月和生命。而们生活、人,也正如钟表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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