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叔爱喝酒。他真正幸福时候,似乎是在工作天或周后,把食堂菜用饭盒端回宿舍里,摆在桌子上,从柜里摸出半瓶白酒来,倒进刷牙缸里底儿,吃口菜,端起牙缸抿口酒那刻。那刻,四叔微闭着眼,把盛酒白瓷牙缸沿儿靠在嘴唇上,半抬头,将牙缸小心地往上推到半倒状,然后细细地吸上口气,就在吸气时,把酒也吸进嘴里去,然后放下酒牙缸,目视着哪儿,屏气会儿,品味着酒,也品味着劳苦、烦恼和人生,直到不能继续屏气,必须要接着呼吸时,把那酒缓缓慢慢咽进肚里去,再长长地把吸进肚里空气舒缓悠长地吐出来。这时候,四叔浑身放松,似乎所有烦恼都烟消云散,生活中真正幸福因为喝酒也才真真正正来到他身边。
酒是高度,白色,便宜,这大约是四叔喝酒宪法与原则。日常间,来陪四叔或四叔去陪人家喝酒,都是他们车间同进厂几个老工人。日子久后,发现那几个老工人,都是和四叔有共同身份——都是自己来自乡村,而妻儿老小都还在乡村守着田土耕种那种俗称为“”人。这种“”,使他们回到农村被人视为“工作在外”人,到那所谓“外头”,城市或城郊,又被城里人或同厂工人们称为“农村人”。似乎要被真正称为“工人”“干部”或者“城里人”,不说你祖孙几代都必须是在城里出生,至少你必须是夫妻两个都是城里人,都是领着工资。不然,个在外有工作,个在农村守着房舍和田地,这“”就不仅是身份、地位和处境,而且还是人生、命运和尊严。“”人,在工厂和城里是被人鄙视,因为你是要进城摆脱身份又没有彻底摆脱人,要到城里去争夺种幸福又没有彻底拿到幸福人。因为这身份不彻底,你就必然会为多挣那毛、几毛钱,把工厂最脏最累活儿,都敞开胸怀揽在自己心胸里、搁在肩膀上,到头来又被人耻笑你为那丁点儿蝇头小利,连做人脸面和尊严都不要。到农忙季节里,别工人按部就班,该上班去,该下班回,可是你又必须牵肠挂肚,念着妻子、儿女和在家老父与老母,牵挂着麦子该割、土地该犁、种子该下。真正城里人,在宿舍门后或家里墙上吊份挂历,是为看哪天是星期天和节假日,以期早些安排周末活动和休息。可你是“”,就是不吊俗艳挂历,而在桌上摆着庄重台历,哪怕那台历上每页都印着唐诗和宋词,可那台历对你最大前景与用途,还是提醒你今天“芒种”、明天“春分”、后天“夏至”。到农忙你就必须要千方百计回到农村去。不回去,妻子、父母电报和来信,会三番五次地被投递员大唤着你名字送到你门口。
“”岁月既不是“日子”,也不是“生活”。既有日子中充足疲惫和烦恼,又有生活中时闪时现快乐和幸福。今天,说起“”,仿佛是在说个早已过时乃至死去风俗名称般,仿佛要研究某处方言中个单词或名词。可在那年月,“”是全国各个城市、工厂、机关个群体和阶层,是种特殊生活方式与命运。他们最大人生特点是,上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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