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千琅又赶百里路,入宣武门,经长安街,直去北镇抚司官衙。
外人尝言锦衣卫是帝王辇毂,人间修罗,可这北镇抚司宅邸既无珠玉生光堂皇气派,也不若阴司地府鬼气森森,不过稍有几分建构雄伟,乍看之下,与京里那些名门豪邸也无多大区别。
勒马缰个急停,叶千琅翻身下马,还未走出几步,身后那匹老马声昂首长嘶,竟自倒地不起。
路拼死疾行,身边除却西风仅剩瘦马,叶千琅静静看这匹鼻息奄奄老马晌,抛锭银子给衙门口个小旗,嘱咐道:“好好葬。
大风吹动空荡荡衣袖,叶千琅跨在马上,回眸望着投在荒漠上几许残阳,想起嬿婉水洞中光影潋滟,眷恋缠绵,仿佛那是桩早记不得旧事,仿佛又觉那幕幕昨日方才发生,已尽刻入自己骸骨。
人与心都变,倒是这片大漠千年如故,还是几株红柳,片黄沙。
路风尘仆仆,日夜兼程地直奔京城。怀里揣着人人觊觎稀世宝贝,人太打眼反倒容易招贼惦记,只匹老马,袭粗衣,如此穿林跃径倒也快捷得很。
临京城不过百里路,实是人与马皆疲倦不堪,便寻间酒家小歇。
先要上坛烈酒,自己给自己斟足碗,还未及送入口中,便听见阵遥遥而来钟声。
却说狼角湖里除寇边城,便连单小虎也不知道还有出谷第二条路。
第二条路正是条向死而生水路。
个男人倘若胸怀帝王之志,必也有几分自古帝王多见猜嫌之心,何况仅凭人刀打下半壁西北刀连城,自是心窍更比别人多几窍,他以练功为名不准旁人靠近嬿婉水洞,实因为狼角湖第二条出路就在水洞之中。
可虽记得自己曾带那人去水洞中疗伤,却到底低估锦衣卫指挥使那分细密心思。原来狼角湖与嬿婉水洞相通,许是这温泉水独与别处不同,经年累月之后,浸泡着泉水石头都会发出萤萤亮光。
而狼角湖畔那些发亮青石子恰与水洞中奇石样。
那钟声明明来自极远地方,却又丝丝缕缕地传入耳道,非是笙箫共唱,钟磬齐鸣,万不足以有这样声势。
叶千琅微蹙眉头,心头隐隐有些不安生,便问身旁个酒客道:“问你,这是什声音?”
酒客见这人断臂,眉眼又颇冷煞,不敢不答:“天启皇帝殡天啦!这必是新皇登基礼乐声!”
这话诚然有几分天意弄人之感。也亏得叶指挥使从来不是怨天尤人性子,只静半刻,将碗中浑酒饮而尽,起身又走。
许是新帝登基喜兴未过,紫禁城内行人逾千,贩夫走卒,形形色色。
只不过人能潜水而出,马却不行。
嬿婉水洞中,自粼粼波光中露出双黑沉沉眼睛,叶千琅终在力尽气竭之前钻出水面,口里还衔着那枚大宝法王舍利。
在外头等片刻,迟迟不见雪魄前来。料想这畜生再乖觉,怕也难以杀出重围,应已倒在狼角湖内纷乱刀剑之下。
除舍利子便身无长物,随手杀个路过刀客,劫他马与钱粮。
他来时腰金衣紫,前呼后拥,正是人之下万人之上无限风光,去时却只是个断臂人,伴着匹又老又瘦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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