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这样,谢廖沙,”他说,“或者说,就是你,们是同个主题不同变奏。”
古廖夫脑中轰鸣渐渐止歇。忽而哗响,如同张对折地图被倏
,古廖夫总是心神不定。傍晚时他丢下未完成工作,出门透透气。刚走出公寓,就见到穆辛正站在街对面椴树下,身上还穿着上次那件破旧大衣,正冲着古廖夫招手,示意他过去。古廖夫惊疑不定,脚下却不听使唤,过马路。穆辛看起来精神焕发,微笑着说:
“咱们走吧。演奏会就在今晚。”
古廖夫再次向他确认曲目是否过审。穆辛没搭理,抬脚就走,古廖夫不由自主地跟着。两人渐渐出城,步入片野地。这时霞光未泯,深红色天空显得哀艳。草树,岩石,泥沼,泥沼中汩汩流水,远处几座零落房屋,被他们惊起群鸫鸟,还有鸫鸟聒噪声,白天时迥然有别万物,此刻都被黑暗熔铸成同件事物,巨大而阴森,消泯各自边界。穆辛路兴冲冲地向他数说着演奏家名字:第提琴手、第二提琴手、中提琴手、大提琴手……古廖夫越听越觉诡异。这些人都是他年轻时热爱过大师,但已经多年没听到他们消息。其中有两个还在服刑,就算活着出来也很年迈;有个据说已被枪决。古廖夫想,和说话定不是穆辛,是穆辛鬼魂,他组建支亡灵乐队……穆辛滔滔不绝地解释着,为什某个位置要由某人来负责,换成另位演奏家又为什不行;他自己单簧管技艺虽然远未臻完美,但那曲子是他写,简直是从他肺腑间飘出来,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吹奏;他说这样来,每位演奏者都是最理想,而古廖夫就是最理想听众。古廖夫凝视着暮光中那张苍老而神采奕奕面孔,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米佳,你真是米佳吗?可记得……”
“耐心点,谢廖沙,”对方像早料到似,镇定地说,“你很快就会明白。”
又走会。古廖夫忽然觉得景物有些眼熟,正在琢磨,穆辛领着他偏离小路,绕过片灌木,那儿藏着个小小水池,浊绿,池边躺着块平坦大石头。他们拂掉石上枯叶,并肩坐下。古廖夫越发疑惑,这地方他分明来过,只是无论如何想不起来。他转向穆辛,见他手里凭空多件雪白物事,凝神看,是那叠乐谱,他递给古廖夫:“你好好看看它,就会想通切。”
古廖夫翻看起来。看会,右额神经又开始抽搐,他定定神,忽然发现纸张越来越淡,渐趋透明,那些音符全无所凭依地浮在空中,顷刻间,音符也消失。他双手虚托着,茫然瞪视着前方。
“你明白吗?”穆辛说,“根本就没有谱纸,那些曲子是印在你心里——它们全是你写啊,谢廖沙。”
古廖夫又听到脑中响声。这次是冰川崩裂般轰然。他捂住两侧太阳穴,低下头去,几乎透不过气来,过很久,能说话,才问道:
“这说,你不是米佳亡灵。你也是幻觉?”
完全黑下来天空中,忽然飘来阵琉璃般清响。那是鹤群鸣叫。它们身影雪片似从荒野上空翩然而过。穆辛沉默地凝望着,直到鹤群彻底消失在黑暗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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