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展开,他望见记忆另半疆域。
早在少年时代,古廖夫就梦想成为作曲家。当他第次听到自己谱曲子,从单簧管中生涩地冒出时,这念头就形成并旋动起来,星云般在他体内扩张。更早些,学音乐之前,他度以为乐曲和山峦、甲虫、云彩样,是自然界中固有事物,从没想到竟能由自己创造。那体验或许只有造物能比拟。乐思在脑中流转时刻,他切实地感到自己存在,在茫茫宇宙中,个微小而确凿点,释放着光焰。中学期间他就写相当多习作。考进彼得格勒音乐学院,在他是意料中事,好处是眼界得以开阔,缺憾是远离故乡,只能在梦中和曲中摩挲那些林梢和山脊。
此后多年,无论境况如何,他从未停止过作曲。那次负伤引发强烈通感,并未令他才思减退,相反更加沛然;只是神经时常过度疲劳,因为要应付那些纷纷扰扰幻象。目睹导师遭遇后,他明白时局险恶,纸上切都能构成证据,从此只敢在心里谱曲。边构思边记忆习惯,意外地令他曲风更加洗练。进入审查办公室后,生计有保障,水平也在摸索中稳步提高,可新困扰接踵而至:他每天在那些蹩脚作品中周旋,忍受着它们带来乏味而合规幻象,还得硬着头皮让它们过审,去蹂躏更多耳朵,他想听到自己作品上演渴望越发炽热。工作第五年,古廖夫终于冒险做次试探,向圣所投寄自己作品。署名时,他迟疑许久,签下童年伙伴德米特里·德米特里耶维奇·穆辛名字,因为他已经亡故,万要追究作者责任,也无从追究起;同时也是为纪念这早逝天才。几名审查员描述报告很快递交到他手上,结论全是有害,他感到意料中失望和释然。后来他开始频繁地投寄作品。他把这事当成创作后仪式,定期排解,种绝望游戏,像往深渊中抛掷着珠宝。有几次,谱子竟然通过他手下几轮审查,放到他桌上,他惊喜,随后忧惧,担心真上演会招致不测之祸。他把手下喊来批评几句,自己毙掉稿件。
更大困扰是,作为个敏锐创作者,他在审查那些粗糙作品时受到折磨是加倍,他神经已十分衰弱;另方面,在日复日审查中练就警惕目光,开始在创作时转而注视着自己,常常令他手足无措,惊散正在凝聚中音符。不能再这样下去,他暗想,终于构想出个方案:他强行控制自己,在作曲时绝不动用审查员思维;在审查时刻意抛开创作者品味。他还制定详细惩罚措施,严格约束自己。经过几年苦心孤诣,他做到让两者之间泾渭分明,同时又能切换自如。在审查时,在生活中,他是古廖夫,谨小慎微古廖夫;在心中作曲时,他叫穆辛,他想象中穆辛,他面容也有穆辛天真和执拗。这方案还有个好处,就是他可以完全从读者视角来观望自己作品,摒除作者难以摆脱自陶醉。在四十岁那年,古廖夫终于确认自己作品是非同寻常,是宝贵,是不可替代——虽然这时他已经认不出这匿名作品出自何人之手。这样状态维持十多年,直到他神经系统彻底崩溃。他匍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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