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奎闺女那年二十三岁。你都能想到,这种家里长大孩子会有什好?倒不是说那女孩品行不端,她挺好,就是太单纯孤僻。
感觉是从天而来大水带走所有人间消息。
对他家事没什兴趣,也搞不懂他干吗跟说这些。但看出来,可能说什对他也没那重要。重要是说话本身。他嘴巴就像是台生锈老机器,重新运转,吱吱嘎嘎地颇为费力。而这费力运转,却能带给他不般快感和惊喜。他矮截地坐在对面,边说边吞咽口水,润滑着他喉咙里那尘封已久轴承。他眼神浑浊而又迷乱。没错,他有点儿亢奋。在想,这老头大概有许多年没这滔滔不绝地跟人说话吧。他都快把自己给说醉。边说,边打着气味难闻醉嗝。为此,耐心地喝两缸子茶,权当自己听个没多大意思故事。猜,最后他会提出要求,让们帮着他找闺女。他要是真这要求,就又多件事。都想好,回去先跟上海警方联系下。但临他也没跟提这茬。
破天荒,这回走时候老奎还送送。他趿拉着懒汉鞋,颤巍巍地踅到门前替开门。手伸出去,捞把,又捞把,第三把才捞到门把手上。就知道,这老头是真老到头。明摆着,身体已经不听使唤。
又是几天过去,还是在半夜,老奎求助电话又来。他好像专门找值班日子这干。让个协警过去看看。小伙子回来跟说,老奎点名要去。这气就不打处来。问明白他没什事儿后,干脆就置之不理。
谁知第二天大早老奎竟然找上门来。
刚在值班室坐下,打算整理下头天值班记录,抬眼,看见老奎隔着窗子矮截地出现在面前。他不说话,也懒得理他,顾自干事。过会儿他敲下玻璃。抬眼看到他翕动着嘴在嘀咕什,模样就是动物园里跟游客隔窗呲牙咧嘴大猩猩状。低头继续忙活,他继续敲玻璃。这下听见他说什。以为自己听错,歪着头瞅他。他嘴在张合,但隔着层玻璃,让感觉那是声腹语。只看不见手把老奎肚肠搅和得翻腾不已,发出不受他支配神秘气声。他又咕哝遍。没错,他就是说“要自首”。
不管真假,事儿来。
示意他进来说。隔着窗子,看他扶着墙往里走时候,脸上竟然有股掩藏不住幸福感。
直接说吧,老奎二十四年前从监狱里放出来,转身就把自己闺女给卖。
就在老奎出狱前年,他老婆跟人跑。对此挺怀疑。那个时候,老奎已经五十多,他老婆也不会年轻到哪儿去吧?谁会带着她跑呢?要跑,也是自个跑吧?可老奎认定他老婆就是“跟人跑”。好像不如此,不足以强调他内心愤怒。可即便这样,他被强调起来怒火也还是难平。坐十八年牢,他肚子里可是没少憋着邪火。所以他才有资格做个“重点人口”。这种家伙仇视万物,是该盯着点儿。老奎重返社会,举目四望,十八年过去,世界变得跟火星似,让他老虎吃天,根本无从下嘴。但他有邪火,要抗议。没个泄愤地方,就盯上自己闺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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