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年已经结束。拉斯穆斯望向窗外,他脸庞投映在玻璃窗上。
他包厢内空无人。不时会从禁烟区进来位男士,语不发、自顾自地抽着烟,看都不看拉斯穆斯眼,然后又出去。金属制小烟灰缸装满烟屁股,窗棂上小牌子写着:禁止将身体探出窗外,禁止丢弃任何会酿成火灾或其他伤害物品。
拉斯穆斯穿着父亲旧粗呢大衣,大衣尺寸过大,大到他仿佛可以爬进大衣在里面打滚。车外是田野与森林,车道与小村落。
包厢好似个胶囊,包裹着他,带着他前往那尚未谋面家园。直到他打开车门、步下火车,就是他踏上新生命开端,永不回头。
列车长打开门。他穿着制服,看来很有威严,宽宽下巴,暗色胡须,还有褐色、温和眼睛。
她若能看见他,至少能看见他是否在笑,眼神是否欢悦。但见不到他时,只能像对着回声或影子呼唤他,她这才体会到可能失去他、不能再见到他、不能再呵护他伤痛感是如此真切。剩下只有重量、重担与她胸口不可名状痛楚。
就是他缺席感。
当他在场时,当他就站在身旁,任由她出神地爱抚后颈与头发时,她仍旧有股想要哭出声来冲动。因为她知道他终会离去。最后,他必定会离她而去。
如蒸气、如晨雾般消逝。
如此脆弱,如此珍贵。
字母,在窗玻璃薄雾上仍隐约可辨。
母亲忧虑地抚弄着他脸颊。他是她唯奇迹,唯恩典。他就是她生命全部意义。
她小心地呵护着他,仿佛害怕他只是汪洋中乍现小小港湾,转瞬即逝;仿佛他是阴柔多变水,会被她手掌热气蒸发;仿佛他随时会溶解消失。
他是她生命奇迹。
她对他爱当然包括喜悦与快乐,但也总是掺杂着不安与伤痛。
“下站,卡特琳娜霍尔姆,然后是南泰利耶南站。”
拉斯穆斯尝试捕捉他目光,两人眼光交会短短秒钟,仿佛在解读彼此意图,达成某种共识。或者,这只是拉斯穆斯自己遐想。
列车长关上包厢门,继续朝火车内其他部分走去。拉斯穆斯打个冷战,把双手拱成望远镜状,环绕在眼睛前,将脸
她小心呵护着他。看到邻居家艾瑞克和其他几个小鬼在另头玩耍,她便感到焦虑不安。拉斯穆斯实在不应该直窝在她身边,他应该在外面和别人玩耍,他应该到处乱跑、疯狂嬉闹。总之,他不应该呆站在这儿,对着窗玻璃呼气,还用手指在雾气里写自己名字……
“你怎不出去跟别人起玩?”
她不指望他回答,因为他老早就心不在焉。
仿佛身在另个世界。
年复年,景色几经更替。
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些感觉,但她克制不住。
伤痛就像层层堆叠灰蒙天空般厚实,是她心头重担。她知道自己必须学会与重担共处,这份重担就是她儿子存在感,或者更正确地说,是她儿子缺席感。
种灵异般痛楚。
当他还是襁褓中婴儿时,她时常两手扶着他,让他站在她胸口上。他咯咯笑,眼睛澄澈而喜悦。他重量是她胸口个重担。
她始终感受到同样重担,同样重量。当他不在时,这种感觉越发强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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