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路上才知道女生姓苏,名怀殊。她说,知道你,你是风林茶馆谢老板。他不意外,毕竟茶馆来来去去那多学生,他不可能全记住,而别人记得他比较容易。但她接下来话让他轻微地心惊。
“还知道,你治好‘花生西施’。”
那个卖花生女人和她全家是从内地逃难过来。她摊子本来在文林街,因为她长得美,生意好,难免被本地商贩们欺压,就搬到钱局街来。联大学生们叫她“花生西施”。谢德倒不是因为她容貌,而是觉得
羁,看就知道是学生而非昆明人士。
谢德想,程跃民要送东西给女生,为什不让他合穿条裤子好兄弟肖毅去送?不过既然答应人家,想也是多余。他手拿着装蚕豆纸包,刚出西门不远,就听见警报响。而且今天不比往常,上来就是刺耳紧急警报。说明敌机直到进市区才被发现。谢德知道这时该往偏僻处跑,过苏家塘,那边有片树林,是他跑警报常去。但他又想,警报来得急,说不定人还在女生宿舍呢,先过去望眼也不迟。
他不知道联大女生宿舍是男宾止步。管宿舍大妈会拦住你,问明找谁,再扯着嗓门喊:某某小姐,有人找。也正是因为这套程序,程跃民没找肖毅帮忙。肖毅脸皮薄,用不着等吴若芸从院子里出来,他站在那儿,脸就会变得像烫熟虾子般红。
今天没人管宿舍。这会儿宿舍里人本就不多,又因为突如其来警报声迅速流散。女生宿舍借昆华中学北院,谢德从院门进去,周遭是空房子静谧。墙头三角梅被阳光照得红艳艳,衬得屋瓦漆黑,背后天空湛蓝。是个适合轰炸晴天。他感到头皮有点发紧。
他看见院子角有道门廊,里面还有层院落。他踩着石板地走进去,先听见水声,再看见那个女孩。
女孩在洗头。这里和昆明大多数房子样,三面建屋,面是围墙。房子盖在高高垒起地基上,要经过几级石阶下到院子。女孩把木盆放在房前走廊,自己站在挨着走廊院子里,这样不用怎弯腰就能洗头。她洗得相当专注,直到把头发绞干,只手托着湿头发顶在头顶,另只手擦把脸上水,这才睁开眼,看到谢德。
个月后,半年以后,甚至到他临终那刻,谢德都会记得这个瞬间。她手弯曲举在头顶,手抹脸,旗袍形成微妙变形,腰是腰,臀是臀。她带着水珠脸庞上,双对女孩来说过于轩昂眉毛底下,眼眸里闪过丝惊异,随即若无其事。
那份不设防和之后镇定,都让他心折。
女孩说:“人都跑警报去啦,你找谁?”
谢德运气很好,他遇到女生是吴若芸好友,程跃民嘱托下子就落实。女孩擦干头发,回屋拿个大概装有她全部家当小包袱,他继续捧着那包蚕豆,起出门去跑警报。他带她去那片可以遥望海源寺树林,到得晚,树荫下好位子都被人占据,他们只能站在外围,顶着烈日。有群学生围着老师,在那儿上课。旁人有凑过去听会儿,有自己看书或聊天,卖糖果点心小贩在树林边上摆摊,带孩子谈恋爱不免过去买两样,此地成临时集镇,充满生喧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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