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憋着口气开始吃饭,吃几口便消气。乔叔叔手艺比学校食堂或是她自己做都好得多。平时她因为自己也不分明缘故,向来不跟弟弟上乔家吃饭,每天在楼道里用个蜂窝煤炉子下面条吃。父亲工作日是在单位食堂吃,他周末也很少在家,常去见些朋友。有多久没有这样家三口围坐吃饭?虽然是挤在别人家里,也有种难得温馨。当时氛围让她对弟弟说:回学校时带幅你画回去,想挂在床头。
弟弟画都是小幅水粉,简单纯净风景画,画大多是春天原野,让人看便觉得心情舒畅深深浅浅绿。
没想到父亲立即开口道,还是不要带。
她感到父亲说这话表情有点怪。弟弟毫无反应,自顾把茨菰中夹杂点咸鱼挑出来吃。
第二天,又有人从对面武康大楼跳楼身亡。这次是个认识人。姓廖女孩子,弟弟朋友,那本手抄诗集作者。她试图掩盖这个消息,但院子里人多嘴杂,弟弟还是很快知道。
如果母亲还在世,如果她看到这个家以及父亲变故,以母亲敏感、矜持和纤细,会不会也加入“跳水者”行列?
弟弟很像母亲,无论是略显神经质眼睛,还是性格深处些东西。她也担心过弟弟在这样时势下会遭到创伤,但从这次回家来看,似乎倒是她想多。弟弟生活与外界无关,只有艺术和朋友。他活在个精神世界中,以此保全他纯粹。院里变化与他无关,甚至连父亲形容憔悴也没有映到他眼睛里。她既为弟弟表现略感欣慰,又有些气愤,觉得弟弟不关心家人和这个家。
乔叔叔由个古董店老板变成裁缝,摊子摆在几条街外弄堂口,他每天去半天,其余时候,经常可以看见他在他家窗户跟前缝纫机边忙活。他有张平和脸,和随处可见惶然或傲慢眼神对比,更加难得。她不喜欢乔家女儿,却喜欢走到他家窗口,看乔叔叔做裁缝活。
暑假快要结束,她早就盼望着重返校园,离开这个和从前不样家。尽管明知道回去也只是捱日子,等分配消息。天,父亲难得地在晚饭时间回到家,乔叔叔过来说,饭已经好,大家起吃吧,她便和父亲起去乔家。弟弟早就在那里,正窝在架子床上看册手抄本,连鞋也没脱。大家分头落座后,弟弟才懒洋洋地跳下床过来吃饭,手里还拿着那本书。
她也不知哪根筋被触动,严厉地说,吃饭不许看书。
从下午开始,弟弟把自己锁在房内。父亲还没回来,她个人在走廊般狭窄院子里仓皇地等着。这点点仅存院子只照得进小片阳光,就在乔家门口。靠近主楼两栋平房迫于早就存在杂物小屋,才没有像最外围那栋平房般张牙舞爪地伸到西侧墙。她也不管天热,就站在那方阳光里等。如果待在
弟弟看她眼,说道,爸都不管,你少管。
她生气,摞筷子说,今天就是要管你。
父亲在旁边摆摆手说,好好吃饭,在乔叔叔家里吵架,像什样子。
坐在旁乔曼忽然说,廖姐姐诗最好不要看,她写东西有死气。
乔叔叔也摆摆手道,好好吃饭,你小孩子家别乱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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