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5 「哭神」（6 / 27）

“你把气死，你就好过！”

安红石僵在扶梯上，最后还是决定上去。扶梯爬到最后几级，只见上面在白天也开着灯，仍显得昏暗。倒是比预想大，等于是厨房楼加上过街部分，斜斜个L形。安红石站在L形转角处，正对着张床床脚。床边有个人坐在小板凳上，正是傅丹萍。她像是没听见安红石上来动静。

“丹萍。”安红石谨慎地喊

爱。问题是傅丹萍从不是个冷漠人。她对别人好得简直过头，邹二莲就是例证。邹二莲也结婚。傅丹萍走后第二年，安红石那会儿还在农场。对象是同村傣族伙子。婚宴上，老邹喝得大醉，直在笑，似乎全然忘他曾经差点挑起汉傣矛盾事。傅丹萍取名邹远还不到岁，被新媳妇抱在手上，眉眼间隐然有邹暮桥轮廓。春节时候，谢家寄给安红石邮包，除给她香肠，还有件小孩毛衣，附言是给邹二莲。安红石很难想象傅丹萍打毛衣模样。说起来，她和婚后傅丹萍见面不过数次。谢敛夫妻回弥渡之后，她不是没有过去那边探望念头，最终直到回上海，也没成行。

傅丹萍说起她母亲病，语气平淡，如刚才谈论谢敛不上班。安红石先是惊，然后说，那该去看看她。

没想到傅丹萍当即拒绝。她说，不像你，有个好妈妈。你不用费心去看她。

安红石忍不住说，你把你妈妈当仇人吗？

傅丹萍静阵才说，要真能当作仇人就好。

要等见到傅丹萍妈妈，安红石才会明白很多从前难以理解事。叫作傅雪女人，安红石后来在医院药房工作那些年，无数次接过她病历，再将药递出。九七七年查出卵巢癌傅雪，在七八年初做手术，几年后有过两次癌细胞转移，仍直活到九九四年。医生们都说她“有坚强意志”。安红石想，意志确实坚强，可也真够磨人。有种说法是父母前世欠子女债，今生种种宠爱，是为偿债。放在傅家，情形可以说要反反。

距离傅丹萍来表舅家里个多月，安红石算下傅丹萍说她母亲手术时间，觉得差不多出院，决定去傅家探望。地址是傅丹萍上回给，给得不大情愿，还是安红石拿出贯气派教训她说，不管有什矛盾，那都是你妈！生你养你，容易吗？是你朋友，去看看她，也是应该。

按门牌号找过去，街边是条条弄堂门洞。傅丹萍家所在九十六弄，走进去只觉逼仄，家家户户在弄堂上空晾晒，短裤上衣被褥床单，飘扬如万国旗帜。安红石从未见过这样利用有限空间和材料垒起来房子，更想不到傅丹萍那些堪称豪华邮包背后，是被称作“下只角”老弄堂。

没找见号，进去问人才知道，就是弄堂口左手边那道小门，没贴门牌号。门开着，进门后是间前窄后宽呈梯形逼仄厨房，旁边有道幽暗扶梯，通往二楼。安红石忍不住退出门，重新从外面张望。没错，扶梯上去是弄堂入口顶端，原本该是门墙地方，加盖间火柴盒般屋子。所谓“过街楼”，是傅丹萍家。

她再次进屋，小心地扶着梯子往上走。还没到顶，就听见里面传来个女人呵斥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