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拉开她，要把那正在冷去
肉身搬走。她疯狂地扑回去，妈，妈！她紧紧趴在母亲身上，用力摇晃母亲伤痕累累身体，撑开母亲紧闭眼，用力撑开，妈，妈，你看得见
吗？
大雪从年前落到年后。
而那年青绵镇，也没有
春节喜悦。那场坍塌中，死伤数十人。喜艾人
下子焉。冯家
户户竹筛里，准备做年糕。灌好香肠串串挂在走廊里风干。新鲜带鱼被剪成精致小块小块，用红绳串起高高挂着，害得猫咪翘首仰望无比渴望亦无比失望。家家都在置办年货，太阳也成谗嘴小孩子，不然阳光里怎
有那迷人复杂食物香气呢。
期末考试那天下雪。因为气候温润，小镇雪是留不住，多是边下边化，又潮又冷。小镇人称之为烂雪。而那日雪，却是实实在在干雪。团团絮絮丰丰饶饶可爱极。雪花悄悄堆积夜，给小镇以难得银装素裹。爷爷照例早早在盛开腊梅花院子里打太级。奶奶把温暖被窝里佰草唤醒，给她穿很多衣服，撑得佰草像可爱洋娃娃。腊梅香气与水仙香气混在起，叫佰草怎闻也闻不够。再看那大雪，佰草激动得叫起来，忍不住在窗台上抓把雪在掌心。奶奶忙吹开雪把佰草手捂在怀里，冷啊，别生出冻疮来，今朝还要考试呢。佰草脸失落。奶奶劝慰，没事，保证佰草回来天还在下雪，考完奶奶陪你弄雪好不好？
佰草搂紧奶奶。
奶奶话果真灵。整整天，雪还没有停。小镇上不时传来咯吱咯吱断裂声，该是树枝经不住厚雪堆积而纷纷折断。难得大雪对于孩子们来讲真是盛大惊喜。而爷爷却开始忧心，道是多少年不见这大雪啊。他怕雪冻坏心爱花草，冒雪和奶奶起把盆栽花草全部收到塑料暖棚里去。荷花缸里也落厚厚雪，奶奶怕冻坏缸里几尾青虾，把缸也挪进屋。
考完试，孩子们在学校疯闹。男生把条凳倒过来放在雪地上当作滑雪板玩。这边堆打雪仗，那边群堆雪人。奶奶颤巍巍来接佰草回家。喜艾也跟着路。她唧唧喳喳兴奋得很。说是她妈妈今天要做排骨炖藕，要佰草起去吃。
冯家姆妈不仅会做衣裳，更做得手好菜。她个人经营着裁缝店，又带徒弟又抚养女儿，还照顾双方二老。她男人在外地做泥瓦匠，老实沉默。大家都说他娶到这房媳妇福气好，虽然这女人有时脾气不小。
喜艾欢欢喜喜跟佰草祖孙二人说话。雪片飞扬，冰凉地化在她饱满美好额头上。佰草心里泛起柔软温情。喜艾真是个好姐姐。
而那刻，她们，听到沉闷厚重巨响。应该整个青绵镇都听到，那坍塌崩裂灾难之声。她们面面相觑，时不知道发生什。而惊呼渐渐从小镇东南边传来——农贸市场被雪压塌！
那日，佰草与喜艾没有吃到排骨炖藕。在以后所有岁月里，喜艾也再没有吃到过排骨炖藕。
在喧嚷人群中，喜艾蓦然看到满面鲜血面色乌紫母亲。她笑容与话语刹那冻结。她木痴痴拨开人群去看仔细，于是她看清母亲右手拎排骨，左手拎藕节，看清母亲格子罩衫上别拖着长长丝线绣花针。喜艾俯身，妈，妈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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