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停地对他说:“是静秋!是静秋……”
她怕他听不见,就移到他头跟前,在他耳边对他说:“是静秋!是静秋!”她觉得他能听见她,只不过被片白雾笼罩,他需要点时间,凭她那个胎记来验证是不是她。
她听见片压抑着哭声,但她没有哭,仍然坚持对他说:“是静秋!是静秋!”
过会儿,她看见他闭上眼睛,两滴泪从眼角滚下来。
两滴红色、晶莹泪……
静秋不敢上前去,觉得这不可能是老三。几个月前她看见老三,仍是那个英俊潇洒、风度翩翩青年,而眼前这个病人真叫人惨不忍睹。
几个人在轻轻推她到病床前去,她鼓足勇气走到病床前,从被单下找到他左手,看见他手背上那个伤疤。他手现在瘦骨嶙峋,那道伤疤显得更长。她腿软,跪倒在床前。
她觉得有几个人在拉她起来,她不肯起来。她听见几个人在催促她:“快叫!快叫啊!”
她回过头,茫然地问:“叫什?”
“叫他名字啊,你平时怎叫,现在就怎叫,你不叫,他就走!”
欣喜,面又为他已经进入“弥留之际”心如刀绞。她希望这只是个梦,个噩梦。她希望赶快从梦中醒来,看见老三俯身看着她,问她是不是做噩梦,告诉她梦都是反。
孙建民问:“静秋同志,你是不是党员?”
静秋摇摇头。
“你是团员吗?”
静秋点点头。
…
静秋叫不出声,她平时就叫不出他名字,现在她更叫不出。她只知道握着他手,呆呆地看着他。他手还不是完全冰凉,还有点暖气,说明他还活着,但他胸膛没有起伏。
几个人又在催她“快叫,快叫”,她握着他手,对他说:“是静秋,是静秋……”他说过,即使他只脚踏进坟墓,听到她名字,他也会拔回脚来看看她。
她就直握着他手,满怀希望地对他说:“是静秋,是静秋……”
她不记得自己这样说多少遍,她腿跪麻,嗓子也哑,旁边人都看不下去,说:“别叫吧,他听不见。”
但她不信,因为他眼睛还半睁着,她知道他听得见,他只是不能说话,不能回答她,但他定听得见。她仿佛能看见他只脚已经踩在坟墓里,但她相信只要她直叫着,他就舍不得把另只脚也踏进坟墓。
“那请你以团员名义保证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你自己事来。”
静秋又点点头。
到医院,吉普车直开到病房外面空地上,孙建民招呼静秋下车,带着她上二楼去。病房里有好些人,个个都红肿着眼睛。看见她,位首长模样人就迎上前来,问声:“是静秋同志吧?”
静秋点点头,首长握住她手,老泪纵横,指指病床说:“他定是在等你,你去——跟他告个别吧。”说完,就走到外面走廊上去。
静秋走到病床跟前,看见躺在床上人,但她不敢相信那就是老三,他很瘦很瘦,真是皮包骨头,显得他眉毛特别长特别浓。他深陷眼睛半睁着,眼白好像布满血丝。头发掉很多,显得很稀疏。他颧骨突出来,两面腮帮陷下去,脸像医院床单样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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