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近来无论上什地方去,总觉得有坐立难安样子。他上学校去时候,觉得他日本同学都似在那里排斥他。他几个中国同学,也许久不去寻访,因为去寻访回来,他心里反觉得空虚。他几个中国同学,怎也不能理解他心理。他去寻访时候,总想得些同情回来,然而谈几句之后,他又不得不自悔寻访错。有时候讲得投机,他就任时热意,把他内外生活都讲出来,然而到归途,他又自悔失言,心理责备,倒反比不去访友时候更加厉害。他几个中国朋友,因此都说他是染神经病。他听这话之后,对那几个中国同学,也同对日本学生样,起种复仇心。他同他几个中国同学,日日疏远起来。虽在路上,或在学校里遇见时候,他同那几个中国同学,也不点头招呼。中国留学生开会时候,他当然是不去出席。因此他同他几个同胞,竟宛然成两家仇敌。
他中国同学里边,也有个很奇怪人:因为他自家结婚有些道德上罪恶,所以他专喜讲人丑事,以掩己之不善,说他是神经病,也是这位同学说。
他交游离绝之后,孤冷得几乎到将死地步,幸而他住旅馆里,还有个主人女儿,可以牵引他
惭愧得很,因为这都是他犯罪证据。
他觉得身体天天衰弱起来,记忆力也天天减退。他又渐渐儿生种怕见人面心,见妇女时候,他觉得更加难受。学校教科书,他渐渐嫌恶起来,法国自然派小说和中国那几本有名诲*小说,他念又念,几乎记熟。
有时候他忽然做出首好诗来,他自家便喜欢得非常,以为他脑力还没有破坏。那时候他每对着自家起誓说:
“脑力还可以使得,还能做得出这样诗,以后决不再犯罪。过去事实是没法,以后总不再犯罪。若从此自新,脑力还是很可以。”
然而,到紧迫时候,他誓言又忘。
每礼拜四五,或每月二十六七时候,他索性尽意贪起欢来。他心里想,自下礼拜或下月初起,总不犯罪。有时候正合到礼拜六或月底晚上,去剃头洗澡去,以为这就是改过自新记号,然而过几天,他又不得不吃鸡子和牛乳。
他自责心同恐惧心,竟日也不使他安闲,他忧郁症也从此厉害起来。这样状态继续二个月,他学校里就放暑假。暑假两个月内,他受苦闷,更甚于平时;到学校开课时候,他两颊颧骨更高起来,他青灰色眼窝更大起来,他双灵活瞳人,变同死鱼眼睛样。
五
秋天又到。浩浩苍空,天天高起来。他旅馆旁边稻田,都带起黄金色来。朝夕凉风,同刀也似刺到人心骨里去,大约秋冬佳日,来也不远。
礼拜前有天午后,他拿本Wordsworth诗集,在田塍路上逍遥漫步半天。从那天以后,他循环性忧郁症,尚未离他身过。前几天在路上遇着那两个女学生,常在他脑里,不使他安静:想起那天事情,他还是个人要红起脸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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