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几家估衣铺里,问些夹衫价钱,还他们个所能出数目。几个估衣铺店员,好像是个师父教出样子,都摆下脸面,嘲弄着说:
“侬(你)寻萨咯(什)凯(开)心!马(买)勿起好勿要马(买)咯!”
直问到五马路边上家小铺子里,看看夹衫是怎也买不成,才买定件竹布单衫,马上就把它换上。手里拿包换下棉袍子,默默走回家来。边心里
拿印子去拿信。”
她对讲这话时候,她疑惧态度更表示得明显,她好像在那里说:“呵呵,你事件是发觉啊!”对她这种态度,心里非常痛恨,所以就气急点,回答她说:
“有什信?不是!”
她听这气愤愤回答,更好像是得胜利似,脸上忽涌出种冷笑说:
“你自家去看罢!你事情,只有你自家知道!”
同时听见楼底下门口果真有个邮差似人在催着说:
“挂号信!”
把信取来看,心里就突突跳几跳,原来前回寄去篇德文短篇译稿,已经在某杂志上发表,信中寄来是五元钱张汇票。囊里正是将空时候,有这五元钱,非但月底要预付来月房金可以无忧,并且付过房金以后,还可以维持几天食料。当时这五元钱对效用广大,是谁也不能推想得出来。
第二天午后,上邮局去取钱,在太阳晒着大街上走会,忽而觉得身上就淋出许多汗来。向前后左右行人看,复向自家身上看,就不知不觉把头低俯下去。颈上头上汗珠,更同盛雨似,颗颗钻出来。因为当在深夜游行时候,天上并没有太阳,并且料峭春寒,于东方微白残夜,老在静寂街巷中留着,所以穿那件破棉袍子,还觉得不十分与节季违异。如今到阳和春日晒着这日中,还不能自觉,依旧穿这件夜游敝袍,在大街上阔步,与前后左右和节季同时进行同类比,哪得不自惭形秽呢?时竟忘几日后不得不付房金,忘囊中本来将尽些微积聚,便慢慢走上闸路估衣铺去。好久不在天日之下行走,看看街上来往汽车人力车,车中坐着华美少年男女,和马路两边绸缎铺金银铺窗里丰丽陈设,听听四面同蜂衙似嘈杂人声,脚步声,车铃声,时倒也觉得是身到大罗天上样子。忘记自家存在,也想和同胞样欢歌欣舞起来,嘴里便不知不觉唱起几句久忘京调来。这时涅槃幻境,当想横越过马路,转入闸路去时候,忽而被阵铃声惊破。抬起头来看,面前正冲来乘无轨电车,车头上站着那肥胖机器手,伏出半身,怒目大声骂说:
“猪头三!侬(你)艾(眼)睛勿散(生)咯!跌杀时,叫旺(黄)够(狗)抵侬(命)噢!”呆呆站住脚,目送那无轨电车尾后卷起道灰尘,向北过去之后,不知是从何处发出来感情,忽而竟禁不住哈哈哈哈笑几声。等得四面人注视时候,才红脸慢慢走向闸路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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