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在局促难安,走又不是,留又不是当儿,谢月英仿佛想起什似,和在她边上站着、也在卸装梳洗李兰香咬句耳朵。李兰香和她都含微笑,对看眼。谢月英又朝李兰香打个招呼,仿佛是在促她承认似。李兰香笑笑,点点头后,谢月英就亲亲热热对说:
“王先生,您还记得?们初次在大观亭见面那天事情?”
说着她又笑起来。
涨红脸上又加阵红,也很不自然地装脸微笑,点头对她说:
“可不是吗?那时候是你们刚到时候吧?”
手说:
“你慢着,月英还在后台洗脸哩,先和你上后台去瞧瞧吧!”
说着他就拉爬上戏台,直走到后台房里去。台房里还留着许多扮演末出戏女孩们,正在黄灰灰电灯光里卸装洗手脸。乱杂衣箱,乱杂盔帽,和五颜六色刀枪器具,及花花绿绿人头人面衣裳之类,与种杂谈声,哄笑声紧挤在块,使人见便能感到种不规则无节制生活气氛来。羞羞涩涩地跟这位小白脸,在人丛中挤过好段路,最后在东边屋角尽处,才看见陈莲奎谢月英等卸装地方。
原来今天压台戏是《大回荆州》,所以她们三人又是在道演唱。谢月英把袍服脱去,只穿件粉红小袄,在朝着面大镜子擦脸。她腰里紧束着条马带,所以穿黑裤子后部,突出得很高。在暗淡电灯光里,看见她这种形态,心里就突突跳起来,又哪里经得起那小白脸番肉麻介绍呢?他走近谢月英身后,拿右手,向她肩上拍,装着脸纯肉感嬉笑对她说:
“月英!替你介绍位朋友。这位王先生,是们省长舒先生至戚,他久慕你盛名,今天特地拉他来和你见见。”
她们听说话声音,三个人齐朝转来,对凝视。那高大陈莲奎,并且放她同男人似喉音,问说:
“您先生也是北京吗?什时候到这儿来?”
嗫嚅地应酬几句,实在觉得不耐烦——因为怕羞得厉害——所以就匆匆地促那位小白脸陈君,道从后门跑出到条狭巷里来。临走时候,陈君又回头来对谢月英说:
“月英,们先到旅馆里去等你们,你们早点回来,这位王先生要请你们吃点心哩
谢月英回转头来,“妈呀”叫声,佯嗔假喜装着惊恐笑容,对那小白脸说:
“陈先生,你老爱那动手动脚,骇死。”
说着,她又回过眼来,对斜视眼,口对着那小白脸,眼却瞟着说:
“们还要你介绍?天天在台前头见面,还怕不认得?”因为那所谓陈先生拿手拍上她肩去之后,面感着种不可名状电气,心里同喝醉酒似在起混乱,面听她那句动手动脚话,又感到十二分羞愧。所以她频频送过来眼睛,只涨红脸,俯倒头,默默在那里承受。既不敢回看她眼,又不敢说出句话来。
边在髦儿戏房里特别闻得出来那种香粉香油气味,不知从何处来,尽是阵阵扑上鼻来,弄得吐气也吐不舒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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