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物品已经讲太多,但这似乎是不可避免:那些为之写作此书人,早在写作开始之前很久就已不在人世,因而物品便成他们合法且唯替代者。以花体字母刻着太姥姥姓名缩写胸针,祖太姥爷晨祷服,那几把奇迹般地活过几代主人、两个世纪和两座房子圈椅,于而言同等亲切,如家族相册中陌生亲人。它们所提供信息是不无欺骗,却像火炉样,传递着持续不断温暖。立刻又想到加利娅姑妈,还有她辈子积攒剪报和日记,明白,什都保存不下来。
托芙·扬松[1]有篇故事,讲费尼钟夫人预感到浩劫将至。她将祖父银器擦得锃亮,将肖像画画框擦得尘不染,把很多块具有重要纪念意义壁毯清洗干净,惶恐不安地等待灾难降临,唯恐失去这些东西。飓风如期而至,下子将整栋房子拔地而起,连同其中银茶壶和绣花餐巾。切过去之物皆随风而逝,只剩下片未来空地。而费尼钟夫人孑然身立于浅滩,怀里抱着仅存方壁毯,心存庆幸,贫如洗。
在维也纳曾经住过所房子建造于1880年。在其后院,如套娃般嵌套着另栋白窗小屋,建于1905年,当家族开枝散叶,老屋容纳不下之时。女主人约莫七八十岁,深眼窝,高颧骨,声音低沉,谈话末告诉,她在这儿住辈子,自打1948年返回以后。想要解来龙去脉,自然应当打听下她是哪年离开,又是从哪儿返回,但们礼节性交谈并未如此深入。屋内,电视机遥控器旁漫不经心地放着本家谱,装帧古典而华美,制作于1918年。在将房子连同全套家具出租给时,女主人对这些两百年老古董丝毫没有小心在意:橱柜里瓷器摆放得跟书架上书样密密麻麻,箱子早就被废旧银器压弯,墙上满满当当地挂着肖像画、油画,大大小小桌子上随意散落着古老金属火柴盒,相册里有很多题赠纪念品(其中夹着张新年贺卡,时间是1942年,使这个家族历史略微明朗些)。这座高窗子宽楼梯白房子住户可以随便出入,好像那不过是间小仓库,没什好丢。每天晚上都能听到里面叽里哐啷,猜大概是女主人在往里头塞什东西——些多余、妨碍她入睡历史遗物——然后迁居到她后院小屋里,到自己生活中去。
离工作地不远处有座犹太公墓,是全维也纳最古老,这是信手翻开博物馆商店本旅行指南时偶然发现。公墓好像始建于1540年,二战期间被夷为平地,战争结束后决定在原址重建。这才发现,所有墓碑都还好好地埋在地下,于是它们被挖出来,竖到宽阔草坪上去——彼时此地已建起座规模宏大养老院。
正值初冬,第波寒潮突如其来。街道渐次变窄,左边耸立着伦敦式蔚蓝色二层小楼,上面还挂着椭圆形铭牌,镌刻着曾经在此居住伟人名讳。公墓这里却既没有铭牌,也没有人,显得愈发清冷。轩敞大厅里,许多衣着单薄老人在躲避风寒。他们个个老态龙钟,假如傲慢房东太太看上去有七十岁,那他们恐怕足有两百岁。他们瘦骨嶙峋,弯腰驼背,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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