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梦到钟山。”刘扶光说。
他鼻子、嘴唇、咽喉,全都是血,晏欢瞬将他抱得更紧。
“鼓兽,它们闻到味道,”他语气超然而渺茫,活像在说件和自己无关事,“它们饿,又饥又渴,从四面八方闻到受重伤,在流血。然后它们就聚过来,撕扯,咬,咬,接着咬。”
晏欢不知道自己还能怎办,在这方仅存小小天地里,只有他可以给刘扶光支撑,哪怕他即为罪魁祸首,而另个是无辜受害者。
他用滚烫亲吻,淹没刘扶光发顶、额角,紧紧地挤着他,给他疗伤,给他绵密摩挲。他分不清这样举动能不能使对方好受起来,但从他记事起,兽类都是以这种方式抱团取暖。
——他眼眸空旷茫然,瞳孔扩散,除恐惧,里面别无他物。
“……扶光?”晏欢轻轻地念他名字,像害怕吹走片飘渺绒毛,“扶光,卿卿,来,看着,没事……”
刘扶光感应不到任何人,任何事,他抖得快要碎掉,喉咙里发出困惑,垂死声音,哪怕睁着眼睛,视线里也唯有片黑暗。
晏欢紧紧地抱着他,面上沾着鲜血,继而被滚热泪水冲刷下去。他温柔地摇晃,乞求地呼唤,可不管他怎做,刘扶光都毫无反应,之前他哭喊着沉睡,现在他就像具偶人,完全木然地封闭自己。
在龙怀里,他实在小可怜,就像个蜷缩,枯瘦孩童,不知道要怎逃过残酷世界伤害。
异状,竟诡谲地凹陷下去。
因为他已经分不清梦与现实区别,晏欢曾经给予他伤痕,便再次鲜活地重现在身体上。
这刻,晏欢哑口无言,完全痴怔。
说到底,无论鼓兽,还是撕裂道心之痛,还是之后在棺椁中独自煎熬,有死无生六千年,全是晏欢带给他梦魇,此刻加害者跪在被害者面前,又能做出什样补偿呢?
“……别让他再受这些!”龙神遽然咆哮,声嘶力竭。他喊着天道,呼号因果,以及虚空中切鬼神,“你们既然偏袒他,使他做至善,就不该让他吃这种苦,受这种摧残!来作弄,来折磨!不管什糟烂事,全都替他受过,只是别……别这样对他……”
“疼,喘不过气,
身处茫然混沌之间,刘扶光忽然听到个声音,遥远、渺茫,仿佛从海天另边传过来。
“——燕燕往飞,候人兮猗……”
飞来飞去燕子啊,请你们替传递思念讯息,告诉所爱那个人,还在等他回来啊。
这首古老且简短情歌,乃是昔日涂山氏为禹所作,晏欢颤抖地唱着它,在刘扶光耳边,龙深沉悲痛长鸣,像摇篮曲样回荡。
恍惚着,刘扶光渐渐回过神来。
刘扶光张开嘴,失声发出长而喑哑,模糊不清求救,下下抽泣哽在喉咙里,使他窒息般挣扎痉挛。
晏欢咬碎牙齿,咬烂舌头,他再也无法忍受,不顾切地抵在刘扶光前额,以神魂强冲紫府。
就算这招险而又险,他也不能放任情势再恶化下去。
龙魂呼啸,次次地冲撞在刘扶光心海屏障上,最后、最重次,几乎在上面撞出贯穿裂痕——
刘扶光剧烈喘息,猝然睁大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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