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希迪斯光脚来到走道上,家里寂静无声。她摸黑在走道上前行,在西边房子来回转悠,直到来到父亲卧室。房门口既不见比森特也不见其手下站岗,如惯例,这些年来,她父亲总是躲躲藏藏过日子,身边必定有武装心腹保镖,仿佛害怕随时会有危险物穿墙而出,或冷不防遭人从背后捅上刀。她始终没有胆量问他为何这做。偶尔发现他神情呆滞,眼神苦涩,就够让她害怕。
她没敲门就直接打开父亲卧室房门。女仆每晚固定为毛里西奥先生准备洋甘菊茶,依旧满满杯摆在床头小桌上。有时她想,父亲是否还能入睡?还是每晚都待在塔顶书房彻夜未眠?她突然惊,原来是屋外群飞鸟振翅掠过花园。她走到窗边,瞥见两个身影朝着车库移动。梅希迪斯把脸贴在玻璃窗上看个仔细。其中人停下脚步,回头朝着她这边张望,仿佛感受到她视线正锁定在他身上。梅希迪斯面露微笑,父亲却面无表情望着她,他那张面容如此惨白、如此苍老,是她有记忆以来从未见过脸庞。
毛里西奥低下头,在比森特陪同下进车库。她忽然惊恐万分。这幕,梅希迪斯已在梦里看过千百遍,却始终不明所以。她急忙跑下楼,在清晨铁灰色幽暗中,路不是撞击家具,就是被地毯绊倒。终于到花园,冰冷刺骨微风迎面而来。她走下大理石阶梯,跑向车库,晨雾弥漫中,满地散落面具、翻倒椅子,以及仍在微微闪亮花饰提灯。她听见汽车引擎发动,接着是轮胎滑过砾石小径声响。当她抵达庄园主车道时,车子已高速驶离。她在后面追着跑,任由道路上尖石刺伤双脚。就在车子被浓雾吞噬前刻,他父亲最后次回过头来,透过车窗,绝望地凝视她。她继续跑着,直到引擎声隐遁在远方,庄园长矛大门则挺立在前方。
个钟头后,负责她起居女仆劳莎,在泳池边找到她。她双脚泡在染血池水中,池里还漂浮着昨夜舞会面具,仿佛艘艘纸船。
“梅希迪斯小姐,啊!天哪……”
“定是哪里搞错,部长。”
“你自己看看……”
接着是漫长静默。梅希迪斯屏息以待。
“这些数字看起来都没错,部长。不明白……”
“时候到,比森特。已经藏不住,只能豁出去。你可以跟起去吗?”
“您尽管吩咐,部长。什时候?”
“破晓时分。”
接下来又是片死寂。过半晌,梅希迪斯听见趋近房门脚步声,于是快步冲下楼,直到自己房门前才止步。进房间,她背靠着门板,无力地跌坐在地上。她有预感,诅咒已经来叩门,他们活在这个扭曲童话里已经太久。
6
她始终记得那个暗灰凛冽黎明,仿佛冬季铁心,股脑儿将梅希迪斯别墅丢进雾池里,从森林入口开始,片浓雾漫漫。晨光熹微,她就醒来,窗外抹铁灰色微光。她穿着晚礼服倒在床上睡着。打开窗,清晨湿冷空气放肆地贴上脸庞。帘浓雾笼罩花园上空,缓缓拖曳着,仿佛在前晚夜宴后杯盘狼藉中匍匐前进。乌云密布,云块缓慢挪动,云层里似乎潜伏着,bao风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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