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想什时候还就什时候还。”停顿下,小勇又说,“你弹钢琴,玩你玩具,咱俩交换!”
子涵探身向前,两手扒住司机座椅头枕,说:“妈妈,不想交换!”
何雯关掉广播,让自己声音显得清晰而尖刻,像老师判分用鲜红笔触,用力地划过作业纸。在这个封闭小空间里,她是唯大人,纵然童年仍在暗处涌动,时时沉渣泛起,她
出席婚礼,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,何雯才惊觉他既不高,也不壮,头顶半秃而花白,仿佛时光将他偷换成另个人。得知他要来时候,她还担心自己会失态落泪,等人到跟前,居然毫无感触,心如止水。当时李义男紧握着她手——他是想安慰她。
还是子涵主动告诉她:“爸爸让听你话,不要惹妈妈生气。”她讲完睡前故事,准备关灯时,子涵突然开口:“妈妈,很听话。”不知怎,听着像句温柔告别。
“对,你很听话。”她给儿子拉拉被子,赶快关灯,掩饰自己突然悲从中来。这是更年期提前?她得上网查查,更年期都有什症状,胡思乱想算不算。她匆匆地上床,入睡之前,只顾着自己心事和情绪,独独忘个问题。白天还惦记着,见子涵反而想不到:到底是谁打你?
文艺演出过后,子涵回到托管班。这天,何雯在办公室里没什事,走得比平常更早些,她特意给小勇妈妈发短信,说她可以把两个孩子都接回来。小勇妈妈去美容院,这安排正好合适。平常,她总是最晚,子涵独自在教室里等,今天提前几分钟,他格外高兴。何雯说:“小勇哥哥跟们起走,上咱们家玩。”
子涵脸上像掠过片阴云,慢腾腾地收拾书包。小勇瞥他眼,将自己书包用力甩到肩上,跟在何雯身后,抢先上车。子涵坐进他座椅,小勇说:“你还坐婴儿椅?你多大?”
“这是儿童座椅。”子涵红脸,争辩道。
小勇从鼻孔里喷出口气,表示轻蔑,脖子向后靠在椅背上。他比子涵高半个头,身体壮实,看上去比子涵大不止两岁。这孩子是学校里霸,何雯从别家长那里零星地听过几句闲话,议论小勇事迹,打人,下手重,不怕家长,也不忌惮老师,他妈妈替他抹过多少事,闯祸,赔钱,赔笑脸,她听听也就算。还是那句话,日子总得过下去,钢琴也要继续练下去,人家事,又碍不着她。
她开车驶进小区,昨夜雪直下,早上才停,路面上撒过盐,化成黑色泥水,和路牙子边堆着白雪相映,像幅凛冽水彩画,是儿童手法,想用颜色都堆着涂满。车顶积雪化软,不时地滑落到风挡玻璃上,留下长而弯水迹。车里暖风吹得很足,温暖如春,衬出外头世界寸寸阴冷,小勇和子涵都把外套脱掉。两个人谁也不理谁。
何雯打开广播,音量调低,细碎语声带着温润湿气,使气氛不那干巴巴。两位主持人正咯咯笑着,为着点微不足道小事,就像是儿童时代那些鸡毛蒜皮,看似过不坎儿,高大无比人,成年之后回想,只剩下摇头哂笑,不过如此。
快到家,子涵说:“你什时候还大黄蜂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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