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喜欢有什用?”淑英头也不抬地继续切土豆丝,菜刀密密地斫在案上,“你不喜欢也没什用,你以为你是皇太后?”
现在,轮到她。子涵跟妈妈不同,他是少见能在琴凳上坐得住男孩,四岁开始,进步飞快,六岁就拿过幼儿钢琴比赛大奖,启蒙老师夸他很有天分,“得练下去,别耽误”,老师对李义男夫妻这说。现在,这担子落在何雯个人肩上。
她深吸口气,告诫自己不能乱发脾气,教育不包括发脾气。她平心静气地说:“你现在不跟走,晚上就没有比萨吃。”
她比出根手指,这是计秒意思,三秒之内,李子涵必须做出决定,是动画片?还是比萨?还有种可能,那就是惹怒妈妈,两样都得不到。他迅速地判断情势,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,顺手抓起他大黄蜂。久别重逢,他刻也不想放下这件玩具。
“想吃那个带菠萝比萨。”坐在儿童座椅里,子涵大声说,大黄蜂贴在他胸口上。
”边说,他边把变形金刚、直升机和摩托车在茶几上排成列。要打仗。
“们要去吃饭,比萨,说好。”
“想先看动画片,再去吃比萨。”
“那,妈妈已经饿,你陪妈妈去吃,好不好?”她放软语气,用那种哄小孩子撒娇似语气。两三年前,这招对他很管用,他会架不住妈妈请求,乖乖听话。现在,他思索片刻,然后说:“不好。”
好吧,何雯想,连儿子爱也在缩水。
“好,也想吃。”
车开出去没多久,她接到淑英电话。挂断之后,她再次从后视镜里看见儿子脸
“快点,”她有些不耐烦,“吃完还要去姥姥家练琴,们没时间磨蹭。”
这句话起到相反效果,子涵拿起个斑马图案抱枕,上面挂着淘宝店吊牌还没摘下来。粉色纸牌上印着金闪闪“感谢小主光临”,好像男人就不该买这些东西似。他把脸埋进枕头,拉长声音:“不想练琴!”
这是个死循环,何雯想,练琴,不想练琴,练琴,不想练琴……这是从三十年前就开始。她不想练琴,淑英逼着她非弹不可,不断地拉扯,对峙,争吵,冷战。有关钢琴战争蔓延在她整个童年,最终定义她与淑英对立母女关系。在工资那低、钢琴那贵年代,有次她愤怒地举起琴凳朝钢琴砸去,琴键合鸣,发出巨大噪声,她恨透这排井然有序黑白。而淑英呢,她不会去反省自己教育方式,试着换种方式去接近女儿,她只是请人来修理,顺便调调音,然后告诉何雯:“你给接着练。”
考过十级后——这是淑英给她定目标,何雯整整十年没碰过钢琴。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复,报复至少要让对方感觉得到,可是淑英完全不在乎,逢人便说女儿考过钢琴十级,这是淑英胜利,单亲妈妈教育孩子胜利。钢琴十级证书被镶进玻璃框,高高地摆在钢琴上,何雯觉得那就像块墓碑,底下埋着她童年。
有次,那时候她大概十五六岁,青春期,刚刚对时间流逝有概念,开始思考些有关过去和未来问题,她对淑英说:“妈,不喜欢弹钢琴,从来没喜欢过,为什非要练琴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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