琳琳觉得,得找个时间跟爸爸谈谈,让他知道他在这里是有工作,照顾个行动不便老人,很多事情、很多细节要注意。她把这些话在心里组织起来,排列组合,会儿把指责放在最前面,会儿又打算以温情动人。与小时候相比,她变得更会说话,各色人等都能应付,会没话找话,假装谈得很热络,也会适时地截住对方滔滔不绝,把话题引向她需要方向。十几年来,她没有再犯过结巴。
饭吃完,这局棋还没完。奶奶拄着助行器站起来,挪到里屋去睡午觉。琳琳替她关上门,对爸爸说:“让你来这儿是干什?要不你还是走吧,们请保姆。”
完,话出口她就后悔,没打算争吵,但是情绪和话语就这自然地、不由她掌控地冒出来。假如心里有把小火炖着恨意,是不可能散出甜香。
爸爸还是看着电
前,屋里冷,她穿长袖毛衣很困难,伸胳膊吃力,马甲穿脱方便;靴子上次买不合适,这次琳琳拿走去换,带拉链、带扣都不行,只要脚蹬。还有,家里没牛奶,琳琳立刻到院里小卖部去买。初冬冷风吹得硬邦邦,琳琳把双手插进羽绒服口袋里。奶奶死活不肯穿羽绒服,因为拉链也嫌麻烦,眼花看不清,两边对不上,还是系扣棉衣好,要扣子又圆又大那种。
琳琳想到个问题,盘旋着没问出口,不是因为结巴,“这些小事,为什不叫爸帮忙?”
她提着箱牛奶走回家,跟遇见街坊邻居打招呼,笑眯眯,好像切都是老样子,但是她清楚地意识到有些东西在悄悄地改变,话语、神情、句话也不说死寂,冰冷好像从不开火厨房,冰箱里冻肉塞得满满当当。听奶奶说,你爸要做肉,就炖大锅,上顿吃,下顿吃,吃个礼拜。
有次跟琳琳说,别买青菜,青菜都放烂扔掉,白花钱。
琳琳就买胡萝卜、土豆和大白菜这些存得住蔬菜。除加班,她每个星期都来,开辆银灰色小轿车,后备厢里放着食品和日常用品,有时候是洗发液,有时候是夏天用蚊香和驱蚊水,奶奶让她买。她知道院里小商店有这些东西卖,而爸爸就待在家里。
牛奶放在沙发旁边地面上,奶奶整天坐在只旧单人沙发上,伸手就够得着,还有保质期很长小面包或者饼干,早上奶奶就吃这些当早饭,很多年来习惯,天喝盒牛奶。奶奶说,牛奶早就喝完。上周琳琳加班没赶回来。
快十点,爸爸终于起床。失业以来,他天天睡到快中午。琳琳在厨房做午饭,把电饭锅盖子拿下来清洗,灶台先擦遍,再淘米煮饭,她打算做三道菜。拿出酱油时候,发现不对,只有黑沉沉老抽,又去买生抽。吃饭时候奶奶说,还纳闷炒出来菜怎老是煳苦煳苦。
“老抽不能炒菜用。”琳琳说,“放点菜就黑。”
爸爸吃着饭,照例有瓶二锅头在桌上,琳琳照例劝他少喝点,他也照例不听。奶奶正在看出河北梆子,秦香莲身孝衣,正凄凄惨惨,忽然画面转,跳到个围棋节目,有名九段国手在讲解场比赛,琳琳说:“啊,奶奶没看完呢。”
爸爸没说话,奶奶说:“不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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