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至今日,他还不明白,为什总有学生家长执拗地认为,学艺术能使人快乐。“学音乐可以陶冶情操,将来不会抑郁。”有个家长这说,他
啦A梦任意门。晚饭后,在咕噜噜冒着气泡鱼盆旁边遍遍地弹音阶。
妈妈每天晚上出去跳舞,那时候舞场就在住宅楼后面。当时还没有建起新高楼,就是片坑坑洼洼空地。大家在那里跳,随着音乐节拍,搂着跳,抱着跳,男女或者两个女人凑成对,女多,男少。那时候流行还是交谊舞,和如今广场舞形式大不相同。吃完晚饭,她化妆,换拖到脚踝长裙出门,直跳到深夜散场才回来。
那天,父母大吵架,就为跳舞事,还夹杂着妈妈对爸爸失业在家指责。“你去找个地方看大门去吧。天天闲着,养这些破鱼,谁像你这游手好闲?”她声音尖厉起来,过会儿,“让你学开车为什不去?去开个黑车也行啊。出钱给你买车!”爸爸原来想做大生意,有几个朋友有本事倒腾石油,后来不知怎这些朋友都散、消失,让爸爸坐个空。
琴声没有停下来。即使躲在琴声里,他也听清楚、听明白,怀疑、挖苦、否认、怒火。爸爸不久便摔门而去,妈妈去做晚饭,在厨房里洗东西、切菜。他就悄悄地起身,关掉金鱼氧气泵——只是想清静会儿,没有别意思。
晚饭后,妈妈照常出去跳舞,桃色风言风语像江水样,从她身边翻着白浪打着旋儿经过,她就屹立中流,动不动。整个晚上他都在练琴,眼前有个比赛要参加。他把《小奏鸣曲》弹到圆熟无比。这种小品,定要处理得精致,钢琴老师说。上课时候,她手里总握着根棍子,毛病改不过来就打。
现在轮到他教学生,用还是传统教材,其实现在已经不流行,很多同行用美国教材来给小孩启蒙,他嗤之以鼻。“那些教材没有针对性。”他说,“都是哄孩子玩。”当年,他启蒙老师就用这套唬住他妈妈,要架出门槛、树立权威,高高盘踞在凡夫俗子之上。后来他考上所有名音乐学院,遇见真正老师,才发现艺术其实没有门槛,而更像个怀抱,个有颗心在跳温暖怀抱,可惜他明白得太晚,所有身体感受、情绪翻涌、记忆流动,统统都跟那根敲在手背上木棍紧密相关。他无法在弹琴时刻放松下来,无法沉浸其中,总在闪躲着看不见木棍或者巴掌。毕业后,他没考进有编制乐团,开始在家招学生。
第二天早,爸爸回来。他听见大门开合声音,片刻后,爸爸把推开房门。
大人动作迅疾,像扑向猎物豹子,不需要酝酿情绪,也用不着说明前因后果,脚步零乱地走过来,身体左偏右偏,嘴里念念有词,身上盖毛巾被下子掀起来,无法再装睡。
他被拉下床,直拉扯到阳台上。妈妈也起来,迟疑地跟在后面,仿佛没想好要不要劝阻。阳台门向外敞开着,朝阳,凉风,盆有浮有沉缺氧而死鱼。他声不吭,几乎等于承认。承认不承认,结果是样,木棍朝他身上抽下来。
最后还是妈妈拉住:“行行,别打手,手还得弹琴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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