念及此,梅振衣开口点化道:“清高真风骨,宠辱不惊、不怨、不夸、不恃,惟省身行止。孟兄若真有‘相伴赖沙鸥’之心,这些幽怨往事自不会刻意提起,何故独自举杯于舟中吟咏?虽寄身清幽山水,心猿躁然未斩。”
孟浩然醉眼道:“诗文千古在,功名世休,才薄不为帝王师,如今已忘形于山水之间,尽享逍遥之乐。听梅山人之语,您也是好道之客吗?”
梅振衣点头道:“不错,就是修仙之人。”
孟浩然朗声道:“华衣仙家羽,身轻笑王侯!今日真是有缘,阁下何不请舫中美人
孟浩然常在国子监太学中结交官宦子弟,赋诗吟咏,与王维、张九龄等朝中重臣交往甚密。唐代文坛位诗人,八成可能就是官场位*员,吟咏是种风尚,几乎有出身人谁都爱来两首。
孟浩然机会终于来,有天他在王维家中做客谈诗,天子李隆基突然驾临,孟浩然回避,而王维告诉天子孟浩然就在自己家中。李隆基很高兴,对王维道:“听说过此人,可诏来见。”
孟浩然拜见天子,满怀期望诵诗首:北阕休上书,南山归敝庐。不才明主弃,多病故人疏。白发催年老,青阳逼岁除。永怀愁不寐,松月夜窗虚。
刚念到第三句“不才明主弃”,李隆基就显不悦,待他诵完之后责问道:“卿既不求仕途,何故来长安应科举?卿曾自居隐逸之士,朕谈何弃你,奈何自诩清名以诗文诬?”然后拂袖而去,孟浩然游长安欲求闻达落场空。
孟浩然心中郁闷可想而知,离开长安下江南寄情山水之间,赋诗多首以表明自己淡泊情怀,不慕虚荣权贵只求洁身自好,方面是写给别人看,另方面也是在安慰自己。他挥金如土纵情声色游玩年多,功利之心不得不淡下来。
虽自称淡忘,内心深处实不能忘,孟浩然在青漪江赋诗之时就来句“石逢罗刹碍”,暗指长安遇天子却不得重用挫折,与下句“山泊敬亭幽”淡泊情怀相对应。——以上并不是孟浩然原述,而是梅振衣作为旁观者听明白过程。
有意思是,孟浩然提到自己当面开罪天子而遭放还往事时,内心深处印有遗憾,表面上却很得意,似乎自己做件非常不起事情,就等着梅振衣来夸他。可惜梅振衣没有夸赞他,孟浩然隐约感到很失望,又不好表露出来。这种复杂矛盾心态纠葛,以梅振衣仙家神识体会很清楚。
梅振衣有点想笑,却忍住没笑,李隆基如何暂且不谈,孟浩然遭遇也算是自找。孟浩然山水诗写得相当不错,比孔明诗写得好,但隐居田园就自以为是诸葛亮,却不可能有什传说中访贤明主从天上掉下来请他,他本来就不是。
这种凭空自恃实是种天真妄想,不仅是文人天真,而且是世上大部分人隐妄,并无自诩建树却自视才高者,大多也将自叹怀才不遇。比如有人读丹道经典自以为慧根极佳,见到梅振衣便问:“你怎不早来请修仙?”梅振衣也不必理会他。
孟浩然仕途不顺标榜自己不慕功名,是自安慰之语,隐逸真谛不在于此。这样遭遇倒也可能成为领悟淡泊心境机缘,但看孟浩然表现,显然还没有真正领悟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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