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道罪己诏是郑家应得。”
公主说得坚决,似是已在心中斟酌过无数回。
中书令突然生出天理昭昭之感,他又问遍:“殿下是想好,非要在陛下退位前重提旧案?为人子者要定君父罪,不论是否正义,是否占理,不孝罪名便牢牢地扣在您头上。这笔污名可是再也洗不去。”
“想好。”明苏说道。
郑宓在偏殿闭上眼,可眼泪还是自眼角落下来。
“殿、殿下,以臣论君,以子议父,怕是不妥啊。”中书令颤声道。
“如何不妥?”
她是明知故问,中书令避无可避,终是叹口气:“殿下是要重溯旧案?”这旧案指是哪桩,二人心知肚明。
明苏道:“旧案如何起,卿想必不会不知。”
如何起,中书令自然知晓,大臣们虽不知陛下为何突下杀手。
“臣与几位同僚拜见过陛下。”中书令禀道。
明苏声音不轻不重,不急不缓,淡淡地笑下,语气用词皆极老辣,半真半假地说道:“父皇有些生孤气,孤便未去请安,想等父皇消消气,再去请罪。”
中书令忙道:“殿下说哪里话?陛下怎会生殿下气?若非殿下及时救驾,匡扶社稷,如今是什情形便不好说。”他急着将基调定下来,顺势表忠心。
明苏未接话。中书令又道:“陛下龙体抱恙,不见痊愈之意,难以理政。但江山社稷,不可无人做主,臣等为天下万民计,拜见陛下,恳请陛下择贤明以继。”
郑宓听出来,中书令是来呈禀进展。明苏主政后行事极为宽仁,为便是平顺过度。
中书令叩个头,退下。
殿门合上声音传来,有些沉闷。郑宓坐在偏殿出神,她时想是就要沉冤昭雪,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姑母还有许许多多郑家族人必等这日等许久。
时又想,正如中书令所言,后人提起明苏,她追究君父罪名之事必是绕不过去。
不论她往后如何勤恳,后人提起她,难免会带上抹不忠不孝色彩。
毕竟世人眼中,
但从开始弹劾,到后来污蔑谋反,再到墓室中起出僭越之物,这桩桩,件件,朝中无人不知是冤枉。
可那时,谁都没办法,喊冤大臣或死或贬,杀批,逐批,朝中渐渐便没声。
郑太傅系死得干干净净,丝血脉都未留下。几年过去,记挂着旧案大臣们也觉得此事只能如此算。后人都没,还有谁能费心费力地重提旧事呢?
结果,六年过去,不惜费心费力重提旧事人来。
“殿下要审到何种地步?”
有中书令等重臣使力,皇帝又已是阶下囚,撑不几日。
郑宓暗自算,皇位更迭宜快不宜慢,至多三日,明苏便可顺顺当当地继位。
“中书令说错事。”明苏声音传来,“陛下不能理政,并非他龙体抱恙,而是陛下才德不备,昏聩无能,屡犯大错,无颜再居皇位。”
此言出,大殿之中顿时没声,郑宓也跟着心紧。
因龙体衰弱退位与因昏聩无能退位,这两者自是天差地别,公主已占大势,照她这两日息事宁人,平顺安抚行事做派,不单是大臣们,连郑宓都以为她是打算先定下大位,而后再重提旧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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