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年过去,再次看到少年,姐弟俩眼底仍是片玉石俱焚恨意。
少年仰面躺在玉阶上,犹若未闻,只是挥袖子,那幅画卷如晚霞收束到地平线之后,飞进袖中。
而后他懒懒地说句让姐弟俩差点上去同归于尽话,“你们不是向来讲究名正言顺吗?”
又句话让两人脚步钉死在原地,“你们有个妹妹还活着。”
薛琼楼移开遮在眼前手臂,不用转头看,就已经能猜出这对姐弟接下来有什反应,若是以前他,或许还有心思继续戏耍番,将人折磨得憔悴不堪才罢休。现下他自己也心神具惫,只是挥挥手。
绘卷中米粒大小人,纷纷活过来。
有侠客仗剑于山野大泽,剑劈山斩海,天地初分;僧人高坐莲台,低眉垂目,梵音响彻;羽衣黄冠仙风道骨,鹤唳九天;青衫儒士独坐于云巅幽篁,沉吟捻须,推敲文字。
杂乱声音在耳边巨响,掩藏在画卷中腥风血雨影响少年心性,他目光渐渐变得滚烫,唇角却开始淌血。
他用袖子轻轻擦,依旧正襟危坐,“出来。”
墙角处,对“少年少女”瑟缩着走出来——其实全然不准确,不久之前这对姐弟确实是少年少女,而在这片海底拘禁近百年光阴之后,两人寿元将尽,此刻样貌,已是凡人天命之年。
己掌心,“你不想有人陪着?”
空气中漂浮着若有似无淡蓝色水丝,她脸上熏到热气,湿润长发有如浓密海藻,窘迫不堪地扭过脸,“想沐浴。”
薛琼楼将那淡蓝色水丝绕在指尖,角落里有成串泡泡扶摇而上,海底宫殿不可避免地充盈着湿漉漉水汽,窗外*雨霏霏,倒是与这闷热又潮湿天气相得益彰。
她扭着脸等会,发现身旁人还在,索性把被子蒙在头顶,把自己裹成只粽子。
薛琼楼关上房门,招来客栈杂役,让他们去安排妥当,自己则下楼梯。
两人踌躇着不肯离去。
他放下手臂
救姐弟俩人是他,让两人在牢笼中蹉跎百年光阴人也是他,两人就用这百年光阴,砖瓦建起十座白玉楼。
这十座白玉楼藏在贫瘠海底深处,犹如荒漠里海市蜃楼。
白玉楼图纸,只有闻氏子弟才能读懂,以贩卖炉|鼎起家笼州闻氏,将白玉楼当做寻欢作乐之处,真是,bao殄天物。
所以才有最初那场大张旗鼓讨伐、灭族、流放,归根到底是他手撺掇而成,他只是从中攫取那丁点不为人知利益,为己所用,直到如今,也只有天地知晓。
“你想要图纸,直接去抢便是,为何要灭闻氏全族?!”
她不愿意相信这是真实世界,想方设法要留在蒹葭渡,那他就这样陪着她,多久都无妨,总有天她会忘光所有记忆,只记得他个人。
从前这些虚假时光,只是过眼云烟,挥手便能打散。
他走出长廊,踏出客栈大门,空气中有层透明涟漪浮动,日光下车水马龙街景变作浮动着莹光幽蓝海水。
宫阙玉阶,不见尽头。
他在玉阶上盘腿坐下,挥袖子,袖底掠出卷画轴,悬停在半空,围绕着少年自行展开,每铺开寸,绘卷中便隐隐传出龙吟鲸歌,犹如两军对垒,金戈铁马之气迎面而来,海水微波阵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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