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湖,江湖即四海,她也在江湖中呢。
李渭放缓缰绳让马儿慢行,等马上少女睡会,再睡会,他沉默在夜风中守着她,夜还很长,路也很长,他有足够时间等她。
因为月色太亮,塞北夜晚比中原要淡薄些,遥远旷野好像传来断断续续叮当声,她竖起耳朵,站在马上眺望,什也看不见,李渭灌口烈酒,挥鞭道:“走吧,前面就是伊吾道。”
伊吾道此前被突厥盘踞,商队直从敦煌绕行,通畅不过也是这三四年时间,可就在这三四年时候里,朝廷边关赋税多收两成,北庭屯粮供于边军,朝廷少十万石粟米输出,河西道多道抵御外侮屏障,这算得上是件大快人心好事。
走到天际开始泛白时候,她终于看到队缓缓移动人马出现在遥远处,有光火,有骆驼,有骡子,有牛车,还有肤色服装各异人,慢腾腾走在道上,逶迤不绝,踢哒作响。
马鞭卷住手腕:“别去。
她觉得有些奇怪:“前面有东西。”
“林里晦气重,怕是什不好东西。”他只怕她年纪小,看到吓人东西害怕,“走吧。”
两人上马,李渭带着她路急策,胡桐林过后又是望无边砂砾地,风更大些,地上砾石随风滚动,发出哒哒声响,马身上裹层黏腻白沙,沾着汗水拂之不去,追雷尚且矫健,春天坐骑已是受苦不堪,不断嗤着热气。半道停下来歇息,坐在沙地里她腿都在打颤,李渭递给她清水和干粮,被她咬两口又塞回包袱里,短短几日下来,整个人都瘦圈。
直走到日暮天黑,灰蓝天色点点退至天边,黑色幕布顺势披洒而下,月亮和星辰逐登台,白茫茫碱地逐渐发黄发干,几团白草羸弱趴在地表瑟瑟发抖,渐渐有荒丘矮坡,风中也没那种发苦味道——这算是出白海子。
春天终于松
春天身上汗湿又干,干又湿,面衣取下来,额发已是湿淋淋如水中捞出,面颊被熏发红,被晚风吹,倒有些冷,李渭把那羊裘给她:“晚上风冷,担心着凉。”她早已累挺不直腰杆,顺从裹在羊裘里,副气喘吁吁半死不活颓废模样,李渭看着她喘息间后背隆起肩胛骨,牵着她马:“还剩几十里路,你若是累,闭上眼歇歇,带着你走。”
她摇摇头:“不累。”
此夜并没有停下露宿,裹在羊裘里也不觉冷,只觉四肢僵硬无力,李渭有句没句和她搭话,讲讲沿路状况,她知道从玉门到伊吾之间共有八百里,大概要行半个月,除途中十个筑在绿洲上驿站有水泊,其他都是荒漠黄沙,每个驿站都设有烽燧呵管,道上商队几乎都沿着这十个驿站行走,来补充粮水草秣,二来受烽燧驻军庇护,免遭匪徒骚扰。
天高远,星子却低悬,她模模糊糊听着,记在脑海里,城高几许,水泊在何处,要躲避何人盘问,男人低沉醇厚声随着风传入耳中,她渐渐趴俯在马背上,面容沉静又安详。
睡前迷迷糊糊睁过次眼,看见李渭背影也微微松懈,头上发束已乱,几缕黑发随风纷飞在鬓角,坚毅侧脸呈现出极少见桀骜和落拓来,有点羁旅天涯江湖客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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