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杀过人,也被人杀过,爬过尸堆,闯过墓穴,见过死人和白骨太多,最后连生死鬼神都不曾畏惧。
人生,只是如此罢。
但此刻,他不能让自己着急。
李渭打湿布帛,叠在她额头,见她贪凉哼唧,又见月色掩映,木屋昏暗,无人在此,索性挽袖,用湿巾点点擦拭着她红烫脸庞。
细看她面额,还有透明绒毛,是个未开过脸小娘子,十五岁及笄年华,恰是摽梅之年,也不知道未来是谁家儿郎,当此良配。
肚腹有热汤垫底,熨帖空荡荡软绵绵身体,篝火烘,不知是药气还是热汤,春天只觉身上密密匝匝出身汗,接过香咸兔肉,小口小口吃起来。
这两日几未进食,她吃极快,那小捧兔肉已然见底,李渭见她吃风卷残云,姿势却文雅秀气,很是赏心悦目。
春天吃个半饱,李渭怕她体虚克化不动,不肯再给她肉吃,烧碗肉汤给她饱腹。
她舔舔指尖粗盐粒,见他眼底带笑,隔着篝火注视她,而后探手在她额头贴贴,只是有些微热,暂且放下心来。
夜里春天睡在木屋之内,李渭守着门外篝火。
住他衣裳领口,屋外天色已黑,燃起篝火,有肉类被火炙烤独有香气。
李渭端来碗浑绿草汁,抵在她唇边,春天被那股子苦透心肺气味冲,倒有几分精神,有气无力绽放个笑容:“大爷,有不苦药吗?”
“是红麻和甘草,可退高热。”他安慰她,“只是闻着有些苦涩,尝起来还有丝甘甜,你试试。”
她鼓作气,将草汁口气喝完,只觉舌头发麻,苦连话也说不出来,瞪眼看着李渭。
他见她口饮尽,心头稍宽慰:“良药苦口。”
李渭暗叹声罪过,收手,把她迷糊间推开毡毯盖好,推门出去煎草药。
春天迷迷糊糊熬至凌晨,热则有凉风清水,冷则有暖裘热气,又喝过几回汤
木屋是红柳木做胚,只有扇歪歪扭扭碰即碎木门,这些年木屋四壁土泥已然剥落,四处漏风,可窥见外天光和篝火。
春天裹着毡毯早早歇息,石榻低矮,榻下是生葳蕤野草,虽弥散着股陈旧气息,好歹比幕天席地要强些。
她略微翻翻身,已然沉沉睡去。
不过半夜时分,李渭听见屋内人有轻微呓语,呼吸急促,进屋看,只觉少女身体又燃起惧人高热,面色潮红,鼻息咻咻。
沙碛里有很多怪病,行路多年,他所遇所闻,无奇不有,身体强壮之人被风吹瘫痪不能行路,有被虫蚁叮在后背最后长出怪胎者,有美貌妇人脸上爬满红斑,但大多数,是风寒、痢疾、毒气、瘟疫,也见过很多反复高热病人,因为各种原因,最后活生生耗折在半路。
喝过苦药,她坐在火边歇歇,觉得精神稍好些,只是神思不济,困顿异常。
他又端过盅飘着碎碎青叶热汤,她警惕看着他,李渭无奈笑道:“这是甜汤,不苦。”
她清澈目光注视他,慢慢端起碗:“信大爷说话。”
汤果然甜,也不知煮是什草叶,在嘴中百嚼不烂,她低着头,口口啜吸着热汤。
火上烤着野兔,李渭撕下嫩肉,匕首切成小块,撒上盐,托在青叶上并递给她:“吃点东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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