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人单膝叩地参禀,话头特地停瞬,余光瞥见前头那不懂事小婢女竟无回避之意,且王爷好像也没挥退意思,他有些迟疑。
江绪抬眼,睥睨疏淡道:“说。”
“是。”来人垂首拱手,继续道,“宫中传信,王爷所书《励军束伍论》,圣上着意命翰林院誊抄,并与王爷先前所书数篇兵法论则整理成册,不知王爷有何示意?”
“谨遵圣意即可。”
“是。那…属下告退。”
江绪立在桌案前,不经意般扫眼案边垂首侍立小婢女,撩开下摆落座,舀着荷叶粥,尝口。
行军之人手自然细腻不到哪儿去,他掌上生茧,指腹粗粝,手背上还有近日练剑不慎刮出新伤,不过他手型极为好看,掌宽,指节瘦长,指骨分明。
明檀看着,颗心提到嗓子眼,比先前更缓慢、更细微地抬起眼睫。
映入眼帘,先是交叠外衣领口,而后是脖颈、喉结、下巴、唇、鼻、眉眼——
那是张,轮廓分明,极为俊美英挺无瑕面庞。剑眉星目,鼻挺唇薄。如远山寒月,凛不可犯。与她从前见过那些从戎之人都不样,论姿容气度,比之名动上京舒二公子都毫不逊色,甚至多种……沉金冷玉般矜贵之感。
过约有小半盏茶功夫,立在沙盘前那道身影也未动分毫,更未应声。明檀心里七上八下,提着食盒手都有些轻微发抖,她眼睫扑扇,点点,点点地往上抬起。
及至视线,是先前瞥见那道黑色身影,清隽挺拔,身量颀长,瞧着比舒二和沈玉还要略高半寸。
——竟不是五大三粗莽汉。
明檀极快地收回目光,见他并未有应声打算,只好放缓动作,将瓷碗放置在桌案之上,极慢地倒着荷叶粥,想着能不能拖延时间,拖到他主动回头好让她看清相貌。与此同时,她还忍不住抬眼,小心偷瞄着那道背影。
可那道背影就像是存心般,动未动,毫无转身迹象。
来人又扫眼小婢女。
然此刻小婢女满脑子都在想:还会写文章?虽是与行军打仗有关兵法,但能自行成论便是有自己独到见解。领兵打仗之将帅,对兵法有点儿自己见解实属正常,可不是所有将帅都能将自己见解好生表述出来。
就像她爹与她舅舅,她爹追文赏雅还勉强能说出个二三四,可她舅舅空有身本领,每回开口就是些个大白话,莫说论著,把想法说清楚都不容易,所以她这未来夫君还挺——
“你还在这干什?”
明檀正想得入神,忽而有道声音打断她,
明檀怔住。
这就是定北王殿下。
是……是不是搞错。
念头方闪而过,便有人撩帘入帐,为她解惑。
“王爷,宫中传信。”
明檀现下是个小婢女,也不可能无端搭话,万因多嘴被拖出去受罚,那可真是没地儿说理。
磨蹭半晌,眼见粥就要倒完,她心下不甘,偷瞄背影也愈发频繁。
忽然,那道背影动,似有回身迹象,明檀惊得粥都差点洒开来,慌里慌张地敛回目光,做贼心虚般低低埋着脑袋。
来人步子极缓。
从沙盘至桌案不过三四丈距离,她却感觉又过大半盏茶,绣有暗纹衣摆、靴履才缓缓走至近前,落入她眼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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