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究竟怎回事,孩子爸爸呢?怎跟着陶老师姓陶呢?”
“小点声,那孩子还在场呢……”
那本来越来越大声音被刻意压低,听上去窸窸窣窣。像冬天森林里覆盖里厚厚落叶,不知道什未知怪物潜藏在下面。
随时蹦出来咬你口。
“未婚生女”“对方是有钱人,不承认……所以才入陶家户口。”
陶安之没有想到,这是她外公对她说最后句话。
陶安之等会没有等到他。厨房里突然传来声闷响,好像重物砸地。她叫声外公,没有声音回答,她滑下椅子,咚咚咚地跑向厨房。
到门口她就停下来。颗红艳鸡蛋滚到她脚边,她惶惑地看过去,外公手里握着另颗鸡蛋,他脸色已经变成青灰色。
那天陶安之没有去上幼儿园。
接下来事情她完全模糊,有人过来给她换上白色孝服,戴麻。同宗长辈们来帮忙,家里设个临时灵堂。
陶安之不知道别人记忆是从几岁开始。她从很早就记事情。
比如她从未看过她爸爸妈妈。她只有外公。
比如她有个全世界最好最厉害外公。他什都懂,教她写字,教她背乘法口诀,还有背古诗。
外公是个退休化学教师,为人和善。在小镇上生活简单平淡,但她却很开心。天气好时候,外公会用自行车载着她起去钓鱼。她坐在自行车后座,脚丫子晃啊晃啊数着天上白云。
村里人少,几乎人人都有点点不用算盘就算得出来亲戚关系。陶安之知道记忆中外公几乎没有发过脾气,脸上总是笑眯眯,人缘很好,出门走上圈,很远就有人打招呼叫“陶老师”,即使买菜,也会比别人多些葱姜蒜。
陶安之彼时才六岁,外公已经教她认得很多字,竟然听懂许多。
她声不吭。
外公就躺在那个“木箱子”里,换上另外套他衣服。她见过,是他不常穿,熨得笔直服帖
她就个人坐在灵堂板凳上,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,哭声,哀声,还有他们在讨论下葬,火葬之类话。
还有那些她叫着大姑大姨人在不远处簌簌叨叨地说着话:
“听说是突发心肌梗塞,去得很快,送煤气老杨家儿子去到家里时候,尸体都凉……”
“可怜见陶老师,通知他闺女吗?听说是在邶城?”
“陶老师闺女?好多年没见到,哎,也是不懂事,年纪轻轻生女儿就丢给陶老师,孩子都六岁,也不见她回来看眼……”
周六日会有学生在他这里补习,有时他还会烧菜让学生留下来吃饭。手艺流。很多学生甚至求着家长多给补习费让他管饭吃。
那好外公,无所不能外公。
陶安之清晰地记得那天早上,是她上幼儿园第天。她穿着外公给她新买裙子,乖乖地坐着饭桌上喝着粥,旁边椅子上放着她崭新书包。粉粉颜色,是兔子形状,毛绒绒,还有两只长长垂下来耳朵。是外公托人从镇上买回来。她很喜欢,差点没背着睡觉。
粥喝到半,外公笑着说:“对,忘记给们陶陶拿红鸡蛋。”
乡下风俗,孩子上学第天,家长会准备好两个红鸡蛋,带到学校去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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