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走进独木阁楼,微皱眉,如此潮湿阴暗地方如何住人?他看见李丛仰面坐在木椅上,脸色铁青,已然没气息,只得叹声可惜。正欲走,忽见到墙角团白色,捻起看,是团废纸。
“与人无尤,与天有恨。”太子念着,摇头,出独木阁,吩咐道——
“厚葬。”
李从自梦里醒来,低矮狭窄出租屋里正透着清晨日光,好歹明亮几分。对面楼老大爷咿咿呀呀唱着京剧,楼下七岁小女孩在学小提琴,声声逼人泪下。据说楼下那家人本来可以住在对面那中档小区,为让女儿学个才艺,节衣缩食搬到这个历史“悠久”、价格实惠老区,美其名曰培养古典气质。
李丛舍不得那墨,提笔重碾,铺张宣纸,挥毫。
“生得潢胄身,却是下贱命。笑看零丁二十载,俱是浮萍俱是尘。与人无尤,与天有恨!”
下笔太过,滴墨湿透纸。
李丛惨笑,扔笔,又将那未写完字捏成团砸,有何可写!他这生,幼时苦,流亡苦,寄人篱下苦,委求个住地,囿于此,独人院独木阁,终落得个万事皆休!又何必留下凄凉苦事,供人消遣谈笑。罢,来也孑然,去也人,万事皆休!
李丛仰头,肺腑如火燎,气息殆尽,剩下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色,去。
南宣二十五年,八王于西直门起兵造反,被太子宣慈率兵镇压。
八王府,独人院,背阳独木阁。朗日高挂,阁内却是昏暗阴冷,唯有临着扇小窗书桌上得片日光。李丛正在研墨,指骨纤瘦,伶仃无力,但那墨磨得却是细腻均匀。忽而,他听到院外刀兵四起,脚步凌乱,女仆男丁皆是哭哭泣泣。
李丛叹息,败,终究是败。他本劝过八王为时还尚早,须待隐忍,但老皇帝垂危,八王等不及。
李丛放下墨锭,无心写字,坐在木椅上,脸庞便离那片日光更远。
半盏茶时间后,阁门被粗,bao踢开,两队侍卫鱼贯而入,当头人左手握住腰间刀,右手拖着酒盘,这人乃是太子面前第红人品带刀侍卫高璋。
有人俊眉星目,身姿秀拔,大步跨进八王府邸。
高璋忙迎上去,禀报:“太子殿下,全府男女皆收押,八王妃上吊自缢,李丛也被微臣送杯毒酒。”
太子怔,怒道:“谁允你擅作主张?”
高璋跪下,凛然抱拳道:“微臣知太子怜惜李丛高才,有心收拢,但李丛是敌国世子,狼子野心,怎肯安心为太子所用?若不是李丛,八王又何来底气造反,此人不除,朝堂难安!”
太子身怒气,但高璋向来忠义,太子还是挥袖,算过此事。
高璋走近李丛,将酒盘送至书桌上,瞥见那汪研好墨,说道:“李世子好雅兴,恰好太子有酒相贺,岂不美哉?太子忙于家事,不能来为世子践行,托说声,李世子好走!”
李丛看那只盛酒三足青铜爵,居然还是待贵客礼仪规格,也算是体面。
“多谢太子成全。”李丛端起酒杯饮而尽。
高璋亲眼看着李丛喝下毒酒,挥手,和侍卫们都退到阁外。
李丛低低地笑,面色是常年不见光苍白。乍看这独木阁,昏昏天与地,寥寥他人,怕是他死,也无人为他撰写诔文悼词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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