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啊,才刚刚开始。
裴徊光起身,走下凉亭,没回沧青阁,先去永凤宫。
轩窗开着,沈茴坐在窗下,手中握着卷书。桌上灯光昏黄,落在她脸上,将她眼睫拉得长长。
“娘娘好生专注。”裴徊光开口。
沈茴眼睫颤颤,转过头,望向站在窗外裴徊光。她慢慢弯弯唇,灯光将她脸颊映出几分说不出柔暖。
啊,今天真是美妙天。
他起身往亭下去,沈元宏用颤抖手拉住裴徊光衣摆。
裴徊光居高临下地睥着他。
“小女年幼无知,烦请掌印略加照拂……”沈元宏说着,用力握紧拐杖,挣扎着想要起身,作势就要跪下。
裴徊光拉住他。
“你长子武艺超群用兵如神,令敌将闻风丧胆。他本该名留史册,可陛下听信谗言急急召退援兵,使得他困守城中战到最后刻力竭而亡,被敌军马蹄践踏尸身为泥。”
“你次子年少有为,不过十五岁已有军功在身。偏偏被*臣所害,诬其谋逆,被乱箭射杀,腔雄志未得展。”
“你长女巾帼红颜,文韬武略不输男儿。敌国来犯,逼陛下献上皇后。她从城楼上纵身跃,以身殉国。”
“你二女姿色昳丽且才学卓卓。与小世子更是天作之合,羡煞他人。连天地都拜,却被掳进宫中。苛责打骂,那张艳冠京都美人面也被陛下烧毁。她死时那样凄惨,哑着嗓子喊爹娘。老将军和夫人长跪不起奢求进宫见最后面,可陛下抱着新寻美人在别宫纵乐呢。”
裴徊光语调缓慢,毫无情绪波动地说着过往。
野狗,也不该给他这阉狗保命。
如今他没办法,竟红着脸将当年赠药事拿出来。
路旁有座小凉亭,架在乱石堆假山上。裴徊光抬步往上走。
近日雪多,石阶虽日日打扫,可眼下还是堆着雪。石阶并非规整青砖,而是山石。那坑洼处蓄着积雪。
裴徊光过分癖洁,这是众人都知道事情。
沈元宏只觉得身子飘,已经站起来。
“老将军,咱家这种狗东西,不值得。”裴徊光笑笑,拂去沈元宏肩上落雪,“送老将军回去。天寒,让李太医跟去,给老将军瞧瞧身体。”
裴徊光目送沈元宏走远,个人在凉亭里坐很久。
雪逐渐变大,又慢慢熄,弯月高悬。
这场复仇游戏,他付出切代价,不留余地,连自己也给毁得彻底。
他每说句,沈元宏脸色便更苍白分,不知何时跌坐在地,大口喘着气。他手摁在自己胸口,喘息都变得艰难。
裴徊光起身,他在沈元宏面前蹲下来,又凑近:“看,这就是你效忠君主,卖命大齐。”
沈元宏没说话,他在发抖,恨溢满他双眼。
裴徊光笑。
他心里再次生出快感来。
沈元宏只犹豫那瞬间,就拐着拐杖快步追过去,边走边脱身上棉袍,急急将棉袍铺在山石坑洼蓄雪处。
他低着头,紧紧抿着唇,看着裴徊光靴子踏在棉袍上,才松口气。松口气同时,心里又是另种说不出苦涩滋味。
裴徊光在凉亭中石凳坐下,望着远处巍峨雄山。
“沈老将军,你心里可有恨?”他问。
沈元宏张张嘴,却时不知如何开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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