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土石像现正在伏龙观里展览。人们在轰鸣如雷水声中向他们默默祭奠。在这里,突然产生对中国历史某种乐观:只要李冰精魂不散,李冰儿子会代代繁衍。轰鸣江水,便是至圣至善遗言。
四
看到条横江索桥。桥很高,桥索由麻绳、竹篾编成。跨上去,桥身就猛烈摆动。越是犹豫进退,摆动就越大。
在这样高地方偷看桥下,定会神志慌乱。但这是索桥,到处漏空,由不得你不看。看之下
他当然没有在哪里学过水利。但是,以使命为学校,竭力钻研几载,他总结出治水三字经(“深淘滩,低作堰”)、八字真言(“遇弯截角,逢正抽心”),直到二十世纪仍是水利工程圭臬。
他这点学问,永远水气淋漓。而比他年轻很多典籍却早已风干,松脆得难以翻阅。
他没有料到,他治水韬略很快被偷换成治人谋略。他没有料到,他想灌溉沃土都将成为战场。他只知道,这个人种要想不灭绝,就必须要有清泉和米粮。
他大愚,又大智。他大拙,又大巧。他以田间老农思维,进入最清澈人类学思考。
他未曾留下什生平故事,只留下硬扎扎水坝座,让人们去猜想。
于规整,付之于企盼,付之于众目睽睽。
看云看雾看日出各有胜地,要看水,万不可忘。
三
这切,首先要归功于遥远李冰。
四川有幸,中国有幸,公元前三世纪出现过项并不惹人注目任命:李冰任蜀郡守。
人们到这儿次次纳闷:这是谁啊?死于两千年前,却明明还在指挥水流。站在江心岗亭前,“你走这边,他走那边”吆喝声、劝诫声、慰抚声,声声入耳。
李冰在世时已考虑事业承续,命令自己儿子做三个石人,镇于江间,测量水位。李冰逝世四百年后,也许三个石人已经损缺,汉代水官重造高及三米“三神石人”以测量水位。这“三神石人”其中尊,居然就是李冰雕像。
这位汉代水官定是承接李冰伟大精魂,竟敢把自己尊敬祖师放在江中用于镇水测量。他懂得李冰心意,唯有那里才是其最合适岗位。
石像终于被岁月淤泥掩埋。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出土时,有尊石像头部已经残缺,手上还紧握着长锸。有人说,这是李冰儿子。
即使不是,仍然把他看成是李冰儿子。位现代女作家见到这尊塑像怦然心动——“没淤泥而蔼然含笑,断颈项而长锸在握”,她由此向现代官场衮衮诸公诘问:活着或死,应该站在哪里?
据所知,这项任命与秦统中国宏图有关。本以为只有把四川作为个富庶根据地和出发地,才能从南线问鼎长江流域。然而,这项任命到李冰那里,却从个政治计划变成个生态计划。
他要做事,是浚理,是消灾,是滋润,是灌溉。
他是郡守,手握把长锸,站在滔滔江边,完成个“守”字原始造型。
没有资料可以说明他作为郡守在其他方面才能,但因为有过他,中国也就有种冰清玉洁行政纲领。
中国后来官场惯例,是把批批杰出学者选拔为无所专攻官僚,而李冰却因官位而成名实践科学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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