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人?谁?她母亲和她妹妹?
不。她同志。
原来这样。但是敌人只给她两种选择,要殃及她母亲和妹妹,要殃及她同志,她可,应该怎选择呢?
Z叔叔没有回答。或者别什人,没有回答。
但是回答已经有,回答已经存在几十年甚或几千年:殃及同志她就是叛徒就应该受到惩罚,而殃及那两个无辜人——就像你当年那样——她说不定还可以成为英雄还可以享受着光荣。
视和孤独,才是她赎罪诚心。
从北方老家传来过消息:文化g,m中,和几十年所有运动中,不管是批判什或者斗争谁,她都站在台上,站在旁,胸前挂块“叛徒”牌子,从始至终低头站着,从始至终并不需要她说句话,但从始至终需要她站在那儿表明罪孽和耻辱。
从北方老家传来过消息:她天到晚只是干活,很少说话。所有农活她都做得好,像男人样做得无可挑剔。她养鸡、养猪、纺线、织布……自食其力,所有家务她都做得好,比所有女人都做得好。她从没生过病,这是她造化。
从北方老家传来过消息,说:有回过年,她忽发奇想,要为自己家门上也写副春联,但她提起笔,发现她已经几十年不写字几乎把所有字都忘。她攥着笔,写不出字,泪如泉涌,几十年中人们第次听见她哭,听见她小屋里响起哭声,听见她哭很久。此后她开始写字,在纸上,纸很贵就在地上,在地上不如在葵花叶子上。有人见过葵叶上她字,有人把那些有字葵叶摘下来拼在起,拼出句话——“罪孽深重,但从未怀疑当初信仰。”
从北方老家传来过消息:就从那年,从葵花香风飞扬日子开始,茂密葵林里常常能够找到有字葵叶。那个女人,她疯,她可能是疯吧?有字葵叶逐日增长,等到葵籽收获季节,在你伸手就能摘到葵叶中,十之二便有那个疯女人写下字。老人们以此吓唬孩子,孩子们便不敢独自到葵林深处去。幽会情人们把有字葵叶揪下来,扯碎,自认晦气。那个女人,她老也老,又要疯不成?葵叶上字,写来写去并不超出那十五个。人们把十五个字拼来拼去,似乎也再连不出其他更为通顺句子。
像当年那样?
Z叔叔惊讶地看着四周熟悉葵林。无边无际虫鸣使它更加寂静,但每朵葵花都在寂静中奋力开放,每只蜂儿都在葵花香风里尽情飞舞。
对,像你当年那样。你把她领进那信仰,然后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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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很像是个笑话,但这是种现实:Z婶婶,或者并不限于Z婶婶,已经去国外经营私人餐馆,但葵花林里那个女人永远是抬不起头来叛徒。这很像是个笑话但这是种现实:些人放弃当初信仰坦然投奔另种生活,乐不思归,剩个往日叛徒在葵花林里默默坚守当初信仰,年年月月甚或日日夜夜,都在为当年怯弱而赎罪。
不是这样吗?
Z叔叔不语,步步,走着葵林间小路。
然后,也许是Z叔叔也许是别人,回答:不不,问题不在这儿。问题在于她贪生怕死,问题在于,她叛变殃及别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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