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躺在葵林里，把耳朵贴在地上，能听见小昆虫
抓住，他就完
，他就死，或者，作为人
生命和心魂，就已经结束。多
滑稽，
们为预防被殃及而发出威胁，也威胁着自己，们竟制造出人更为可怕处境。这时候，人唯
指望只可能是：不要被敌人抓住，以及，不要被叛徒殃及。
所以那次，你丢下她个人，独自逃出葵林。你知道，如果被敌人抓住，边是死，另边还是死，或者边是无休无止折磨，另边是永生永世惩罚。所以你借助那个少女单纯和激情，借助她对你爱，自己跑掉。
别这刻薄，别这刻薄吧。没有那样想，当时也来不及那样想。跑，跑出葵林，那完全是出于……出于本能。
出于求生欲望？出于逃避折磨，和，逃避永生惩罚——人本能？
也许是吧，哦，就算是吧。
那她呢？
她求生欲望就应该被忽略，是吗？还有她母亲和妹妹，她们就应该替你去死，替你去受那折磨？要是她，不忍看着无辜亲人被杀死、被折磨，她可怎办呢？总而言之，如果她像你样，想活着，她就得死；如果她像你样，不想受折磨，她就得受永生永世惩罚。是这样吗？
Z叔叔，或者并不限于Z叔叔，在葵林里坐下。
很累，他坐在土埂上。真是很累呀，他扑倒在土地上。向日葵根须轻扫着他脸颊，干裂葵杆依然发散着香气。
他想在那香气中睡会儿，或者就永远这样睡过去，不要醒，不要醒，只要不再醒这个世界就会消散，就像从那根高高烟囱上跳下来样，不过比那要舒服得多……那根烟囱好高呀，就在他窗外，不远，每天都能看见它冒着白色或黑色烟……他曾几次走到那大烟囱下面，在那儿徘徊……有天，他在那儿碰见两个孩子，男孩儿问：“老爷爷，敢爬上去，你信吗？”女孩儿说：“你要掉下来摔死，告诉妈妈去！”男孩儿问：“老爷爷你敢爬上去吗？”女孩儿却忽然认出他，喊：“不，他不是老爷爷，他是叛徒（走资派、黑帮、特务……）！”男孩儿问：“叛徒？什是叛徒？”女孩儿告诉他：“叛徒就是坏蛋！这你都不知道？”男孩儿仰起头来问他：“是吗？”他摸摸两个孩子头：“是，叛徒是坏蛋，可不是叛徒。”“那为什妈妈说你是呢？”“你妈妈不知道，你妈妈她，并不解。”“那去告诉妈妈，您不是。”“谢谢你，可她不会相信。”“那你自己去告诉她好吗？走哇，带你去。”“不，那也没用。”“为什？”“呵，你几岁，还有你？”男孩儿七岁。女孩儿，“五岁半！”她说，伸出五个指头，然后把所有指头逐个看遍，却想不出半岁应该怎样表示。“不要上去，”他望望那根烟囱说，“你们还小，不要爬到那上面去，答应好吗？”……那天，他和那两个孩子，在那根大烟囱下面玩好会儿，两个孩子已经把叛徒事忘……现在那两个孩子在哪儿？他们肯定已经长大，那天事他们可能已经忘，如同从未发生，但是“叛徒”这个词他们再不会忘，不管是不是从那天开始记住，这个词他们也会牢记终生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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